他向下俯瞰,燈火與車流都是過客,只有她的臉格外清晰,那張漂亮的小臉蛋靠馬車窗上,擠出來一坨小軟肉來,不知道看到了什麼,就咧開嘴巴笑。
笑的一點也不矜持,不像是原先當江夫人的時候那般拘謹守禮,甚至還從馬車窗戶裡探出了半個身子往前看,搖頭晃腦,一副很想下去走走的樣子。
像是從一盆花,變成了一隻小狗崽子,不再靜態賢淑的端坐,而是跑去追著蝴蝶亂跑,在草地上打滾,隨意用四隻小爪爪四處亂撲騰,沾了草屑也沒關係,摔個狗啃泥也沒關係,她輕鬆又自由,那種快樂從她的身體裡溢位來,讓沈蘊玉看的挪不開眼。
他想,石清蓮本來就該是這般快樂的,江逾白束縛住了她,離開了江府,石清蓮身上原本就有的快樂勁兒在逐漸蔓延,讓人望上一眼,就能被她的笑容感染。
她是可愛的,美麗的,活潑的,天真的,擁有最美麗的面容和最真摯的笑臉,看起來就甜滋滋的。
那時是順德一年秋,正是九月初三,天上明月高懸,淡淡的月光落在屋簷上獨自行走的男人的身上,坊間的燈籠燭火的光映照在街巷人潮間行走的女子的身上,像是一副畫卷。
他們之間的故事,悄無聲息的翻到了下一頁。
沈蘊玉跟著石清蓮從江府跟到了石府,但並沒跟著進去,石清蓮乍一回府,自然有很多事情要安置,想來也不會掛燈籠,他便隨便在石家屋簷上
找個地方蹲下。
石家的私兵只有那麼一兩個,遠不如江府的人多,功夫也很稀鬆平常,對付一些小毛賊還好,碰到了他,根本發現不了。
監察視聽是錦衣衛的基本功,沈蘊玉十二歲進錦衣衛的時候,被訓練過兩年,只要找個地方一落腳,整個人便隱在了黑暗中,他挑的位置好,正對著石清蓮的閨房。
石清蓮回的是她未出閣的地方,叫聽雨閣,是石家最漂亮的一個小花園,她住的是二層小閣,一層待客,二層給她自己住,瓦綠的屋簷下是竹子做的窗戶,用波斯傳過來的琉璃代替了窗紗,聽雨閣的簷下掛著一盞四角宮燈,宮燈裡放著一根蠟燭,透過月光和燈光,能看見整個聽雨閣都忙活起來了。
石家的丫鬟們都動起來,在樓內打掃,鋪床,墨言給石清蓮搬了一張椅子,石清蓮窩在椅子上,歪著腦袋瞧著這群丫鬟們幹活,這張椅子格外寬大,能躺下三個人,石清蓮在上面還能滾來滾去,今日應當是累極了,但是她也沒有要睡的意思,時不時站起來在院裡走一走,或者再回去坐下,睜著眼看石家的景色。
大概是走了太久,突然回來,哪裡都覺得陌生,哪裡都想看看,所以她片刻都不消停,還叫人連夜去外頭的樹上折了幾朵花枝來,自己找了個瓶養起來了,行動間兩條胳膊甩來甩去,從動作和弧度上來看,像是霓裳舞。
沈蘊玉便垂著眸看她。
他今日看著石清蓮解決了一方大事,竟能感同身受般的覺得自己胸口處卸了一塊石頭,渾身都是輕鬆的,他把玩著腰側的繡春刀的刀柄,坐在昏暗的角落裡,單手撐著膝蓋,靠在牆壁上,只有一雙眼是亮的,定定的望著石清蓮。
當時已經是月色高懸了,清冽的月光落在花園內,花園內的夏花漸漸凋零,倒是有一片小秋菊正含苞待放,明烈的黃色在月色下綻放出溫柔的溫度,丫鬟們吵吵鬧鬧的在聽雨閣裡收拾裡面的東西,一個個身影走過,唯獨石清蓮一個閒散著。
她似乎格外享受此刻的寂靜夜色,與喧囂人聲,像是經歷了一場疲累的鬥爭,終於能夠歇下來的人一般,整個人身上都只有淺淺的倦色。
他看見石清蓮在椅上挪動,就知道是椅子太硬了,她睡得不舒服,但又太懶散,不想開口提、讓丫鬟重新來鋪,
所以忍著,他看見石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