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山萌生「這樣都能養活,以後還是好好照顧吧」的想法,總算捨得求助萬能的網際網路,搜尋「檸檬盆栽的種植方法」。
樂檸不發朋友圈分享生活,在牧山的聯絡人列表中毫無存在感,聊天介面只有節日問候,連生動些的表情包都沒發過,牧山也並非一一都給他回復。
牧山回國前,樂檸是他每年只會想起一次的人,回國後,牧山偶爾也會在某個親自取快遞——而不是物業送上門——的時候,想樂檸的下一封來信是多久。
當牧山收到樂檸的唯一一次正式請求時,正值初夏。
他的檸檬盆栽剛開過花,看起來長勢不錯,讓他期待今年結的果。
[樂檸]:[小牧先生您好,我順利結束了高考,感謝您六年來的慷慨資助。過幾天是學校組織的成人禮活動,不知道您有沒有時間,能不能冒昧邀請您作為我的家長出席畢業典禮呢?]
牧山不清理簡訊,綠白氣泡圖示上的紅色數字高達兩千多,隨機逼死看見他螢幕的強迫症。
等他碰巧看到這條訊息時已經過去了兩天。
整整兩天,樂檸都沒再發來一個字或留下一個未接,更沒說「如果您不方便請忽略我的請求」之類的話。
看起來就像自知唐突,小心翼翼不敢多做打擾,又實在期待不肯找補,倔犟等待牧山能給他肯定回答。
牧山看見家長二字就是一懵。
他自認為一直以來都將陌生人界限恪守得很好,別說對樂檸親近,連聯絡和過問都少有,在這種情況下,樂檸得鼓起多大的勇氣才能向他開口呢。
他這兩天總看見高考相關的熱門話題、看見家長花樣百出的「高考應援」,他甚至都沒聯想起樂檸也是今年參考。
間隙時間樂檸在哪裡休息、考完後有人接送嗎?
牧山想起那些漂亮的成績單、想起埋沒在各式資訊中的誠懇節日問候。
他坐在客廳沙發,回頭看了一眼那棵……已經長成小樹的檸檬。
牧山的高考有外公外婆陪伴。
以前他也會把優異的成績單拍下來發給爸媽,得到聊勝於敷衍的讚揚,過年過節,爸媽會在訊號不好的視訊通話中隔著螢幕親吻他。
牧山想,他即使失去再多,也不至於像樂檸那樣困難孑然。
牧山居然萌生一絲悔意,就打給鄭如蘭:「鄭校長,樂檸……已經高考完了,我不記得,您怎麼也沒提醒一句。」
鄭如蘭笑說:「本想錄取後再告訴你好訊息。小牧先生,我知道你不想和他產生太多牽絆,我理解,也支援,幫助他是你個人的善舉,高考也是他自己的難關,這些緣分不強求。對了,你資助他的錢有結餘,我正想聯絡你退回,往後啊,該他去回饋你、回饋社會了。」
牧山這才意識到,他以後不需要再給樂檸花錢、不需要再例行公事詢問近況,心裡頓時說不上什麼感覺,又圓滿,又好像少了什麼。
「錢不用退,留著繳大學學費,走助學貸款太麻煩。」牧山猶豫片刻,還是問,「樂檸他……前兩天發資訊,讓我去參加他的畢業禮。我過去的話,沒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吧?」
鄭如蘭先是驚訝,接著又很是開心,與牧山多聊了幾句。
牧山從而得知,樂檸的爺爺樂平近兩年腿腳越發不好,去縣城實在不便。
「小檸也是體諒我年紀大了,不讓我奔波,你別嫌他唐突。」鄭如蘭溫和道,「你對於那孩子來說,也非常重要。」
牧山起身在客廳踱步,頭一回有了「我對他來說很重要」的實感,別彆扭扭的。
他並沒有多麼動容,也根本不想和沒見過面的陌生人捆綁深重而負累的關係和感情,只是……
他只是有一點點心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