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漸弱了下去,只見傅宣燎單手推開打火機蓋,拇指波動砂輪,火苗倏忽在眼前竄起,令他眯了眯眼睛。
不是沒有猶豫,可是夢裡的聲音揮之不去,提醒他記住時沐是抱著怎樣的遺憾去世的,更提醒他眼前的這幅畫出自一個怎樣殘忍的人的手。
這令傅宣燎下定決心,將那熾熱焰心移動到畫的正中,招展的白色花瓣向內蜷縮,先是焦黑的一個洞,再迅速擴散開,直到整朵嬌豔花兒的被火焰吞沒,
火光肆虐,如張牙舞爪的魔魅。
傅宣燎冷眼看著,想象中的快感並沒有如期而至。他想起了那個人畫畫時專注的樣子。
可他從不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於是轉過身去,故作輕鬆地說:“挺解壓的,下回還有這種好事,記得叫我。”
週六之前的一晚,時濛總能睡得安穩些。
即便他做了個噩夢,夢裡他的畫被當成石板鋪在地上,被千人踩萬人踏……等到坐起身,翻過床頭一張日曆,醒目的紅圈便發揮了撫平慌亂的作用,成功讓他平靜了下來。
日期右上角還有顆不起眼的小星星,時濛盯著看了會兒,又伸出手指戳了幾下。
假日不用共進早餐,時濛上樓躲進畫室,一待就是半天。
期間接到孫老師的電話,說上回那幅畫找到買家了,報了個數,問時濛覺得怎麼樣。
時濛想也沒想就說:“可以。”
孫雁風應下了,又問他最近怎麼樣,時濛說挺好的。
“那禮拜天過不過來呀?”中年男人在電話裡試探著問,“老師買點你愛吃的菜,咱們師徒倆在家喝兩杯?”
時濛垂低眼簾,似有猶豫。
孫雁風見他不說話,勸道:“一年就這麼一次,反正在那個家待著也……束手束腳的。”
“束手束腳”這個詞用得委婉,從四年前開始,每年的這一天,都很難熬。
時濛終究沒有答應老師的邀請,因為傅宣燎今晚說不定會來過夜,明天可能會晚些走。
畢竟一年就這麼一次。
然而等到傍晚,還是沒看到那輛熟悉的車從遠處駛來。
畫室裡有張鋪畫紙用的大桌子,時濛在半米高的紙牌塔旁邊又重新搭了一座三層高的樓塔,家中阿姨敲門喊他吃飯的時候,他手一抖,緊挨的大小兩座塔瞬間倒塌,一起被夷為平地。
時思卉也回來了,回屋換了身衣服,出來的時候看到桌上的蛋糕先是愣了下,而後瞭然道:“提前一天也好,省得晦氣。”
時濛恍若未聞,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每人都分到一塊蛋糕。
李碧菡坐在時濛對面,不緊不慢地說:“本來應該是明天的,想著明天還有別的事,就趁早把沐沐的生日過了吧。”
時懷亦臉色不太好看:“好好的生日,提前一天算什麼?”
“是啊,好好的生日。” 李碧菡悠悠說道,“要是沐沐還在,今年都二十四了。”
滿桌人都沉默了。
時濛低頭看著盤子裡被切開還是很漂亮的蛋糕,想起很小很小的時候,在來到時家以前,他曾經把“過生日想吃蛋糕”這個願望寫在髒兮兮的日記本里。
“吃啊,時濛。”時思卉喊他,“我記得你小時候可喜歡吃甜食了。”
時濛坐著不動。
當時是吃不到,現在則是不想吃了。
忽然聽見李碧菡哼笑一聲:“小濛是不是在等自己的蛋糕啊?以前,我都會給你們兄弟倆一人準備一個蛋糕。”
抬起頭,時濛望向對面時,李碧菡臉上的笑意已經散了。
“一模一樣的蛋糕,沐沐有,你也有。” 她看著時濛,眼中有痛苦,有恨意,唯獨沒有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