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鵲圈中認得富豪多,也時常被迫聆聽這些人大談自己的致富之路,然而,李鵲突然發現,施彌明從未對自己的個人經歷侃侃而談,相反的,他好像頗為謹慎,像是刻意不去觸碰一樣。
是因為謙虛嗎?
李鵲遲疑地看著施彌明:施彌明可不是什麼謙虛的人。
施彌明笑笑,說:“就是我想講,你會想聽嗎?”
要是別人的故事,李鵲是沒興趣聽的;但是施彌明搞得這麼神秘,反而勾起李鵲幾分興趣。
李鵲說:“我想聽,你想講嗎?”
“也沒什麼好講的。”施彌明下意識低頭,輕輕踢了踢鞋尖碰到的小石頭。
李鵲看著小石頭在地上滾動,帶動一些微小的顆粒沿著地面飛濺。
他似也感到什麼波瀾,便靈活地轉移話題,說道:“對了,我們要結婚,是不是該把你父母從老家接來?”
施彌明回頭徐徐看向李鵲,像是在看天上飛過的白鴿。
李鵲被看得不自在。
施彌明突然笑笑,說:“你聽講過一句‘沒吃過豬肉,難道沒見過豬跑’嗎?”
這俗話在港島並不常說,李鵲自然不理解,皺了皺眉:“這話什麼意思?”
施彌明笑道:“你當然是不懂的,因為對你來說,這句俗話應該反過來‘沒見過豬跑,難道沒吃過豬肉嗎’?”
李鵲好奇地看著施彌明,此刻覺得施彌明很遙遠,明明這樣近看,卻偏似是遙望。
施彌明緩聲說:“在我小時候,家裡是有養豬的,天天都看著豬跑,但若非大時大節,從不能吃一口豬肉。所以呢,我們會說‘沒吃過豬肉,難道沒見過豬跑’這種話。因為雖然豬養著,豬肉倒很難得吃一口。”
李鵲聽得一知半解,愣愣說:“沒吃過豬肉,難道沒見過豬跑’,是‘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的意思嗎?”
施彌明聞言,輕輕笑了,他看著李鵲,此刻好似看著一個孩子:“不是,沒那麼感傷。一般來說,這是一個帶一點幽默性質的比喻。”
李鵲懵懵懂懂。
施彌明轉了話題,道:“你看我衣服起球,很看不過眼,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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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鵲聽了這話,好似被打了一個雷,驚訝地看向施彌明。他雖然在意過施彌明衣服起球的事,但從來沒有開口提過一嘴,卻沒想到被施彌明看穿了。
細想來卻也不奇怪,李鵲每次被施彌明深深看著的時候,都覺得好似被剖開了一般,讓他有一種脆弱的感覺,然而,與此同時,這樣的凝視也帶來了一份安心。
很離奇。
施彌明笑著說:“我們家當時也穿不起羊絨……別說羊絨了,純羊毛衫也穿不上的,一件混紡舊毛衣,祖孫三代混著。天冷誰出門誰裹上。要讓我爺爺知道我現在買一件羊絨衫幾萬塊,莫說穿到起球,就是穿到起火,他都不准我扔呢。”
他的語氣很輕鬆,說著俏皮話,但李鵲很難笑出來。
李鵲只道:“那你現在生活好了,也可叫他們享享福。”
施彌明沒接這話,而是悠悠道:“我爺爺和父親原來在城裡當農民工。當時那個工地缺人,女人只要能吃苦有力氣也肯收。我母親便跟著一起去了。結果出了事故,三人都死在了工地事故里。我獲賠了兩百萬。”
李鵲聽了這話,臉上一下僵硬得好似化成石頭。
他忽而想起,家人對他說的那句“五百萬夠買起你條命了”。
上回他聽這話,不以為意,還多少沉浸在自己的哀傷裡。
如今聽到施彌明的話,李鵲突然生出幾分又真實又荒誕的感觸來,好像他滿心的哀愁都是那麼華麗卻輕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