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奭也許是從鄭文的眼中察覺到了她的態度,最後垂下了眼簾,端坐在車中,也不再閉眼養神,而是挑開簾子看了一眼車外,似乎在思考著什麼,白皙的面板透過光顯現出淋漓盡致的破碎感。
鄭文俯身把掉落在地上的書簡撿了起來,她撣了撣書簡,把它合上後放進了格子中,做完這一切她忍不住看向公子奭。
車內陷入了安靜。
她心中思忖半晌,還是忍不住喚了一聲公子奭的名字。
公子奭側身看過來,面上帶著絲常見的病色,似乎身體大好並沒有在外表上表現出來,他的一雙眼睛依舊是看起來那樣的深不可測,有時候很容易讓人心底發麻,覺得對方不受控制,難以揣摩。
慣常有聽聞,有如此一雙眼眸的人歷來多思多慮,缺乏對世間的同理心。
神奇地是,鄭文從沒有真正地怕過對方,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她有時候可以察覺到對方想要做出什麼事情,或者正在布一個局,也許是有關她的,也許是無關她的,可她好像都未害怕過。
鎬京大火的那天她聽見街頭動靜從夢中驚醒,是因為她身上有一股很奇怪的直覺,在告訴她,即將有危險發生,要趕快逃離,可現在面對公子奭那一雙平淡而又看不見底的眼睛,鄭文竟然還可以表現出自己的好奇,可能是她心中有一種感覺,對方不會傷害她。
這似乎是語言夢帶來的另一種感知,就像動物會有感知□□的能力,鄭文也不太說得清這種感覺。
她斟酌地問出了口,「你如今大病已愈,為何還要尋找這些鬼靈精怪?」
之前對方告訴過她,尋求世外之人,找尋奇人異士都是為了救自己,可是她知道那些丹藥公子奭一粒未動,鄭文猜測也許他也不太相信那些術士的力量。
這其實鄭文問地很小心謹慎,公子奭先天不足之症隱去後,鄭文一直在迴避這方面的題,這還是她第一次提起。一個人活在世上有時候希望活得與眾人不同,可時候也會怕這份與眾不同。
公子奭看了鄭文好一會兒,幸好她如今經常閱此美色,不至於面紅耳赤,還能表現得一番淡然姿態與公子奭雙目相對。
他似乎有些奇怪鄭文問出這樣的問題,面上神情也自然而然地顯露出來,目光落在她的面上,像是在詫異她的問題:「世人愛權貴,天子逐江山,諸侯渴望封公,我不過想探仙問道,這些在我看來並無不同,我只是想在短暫的一生適逢一位異人,得見這世上有真正的奇異之說發生,有何古怪少見?」
鄭文沉默。這是她第一次聽見如此言論。
公子奭對著鄭文說道:「天下庶民向鬼神祈求來年沒有災禍,天子祭祀希望自己的山河風調雨順,諸侯暗地裡搶奪土地和野人,這些都是慾望,你是覺得他們所求注目皆視,可以看得見,而我半生所求是虛無縹緲,所以不值得還是說你覺得可怕?」
他幼時身體不好,每日湯碗未曾斷過,宮中不斷有貌美女子出現吸引他父親的注意力,宮中孩子也越來越多,那些孩子只與他相差數歲,他連走路都感覺到勞累時,那些人卻能在地上疾跑玩耍,騎著小馬駒從他身前經過。
他的母親魯侯夫人為此眉頭常年都未鬆開,為他尋來了許多的醫生,有庸醫也有真正厲害的遊醫方士,他也曾吃錯藥嘔吐不止躺在床榻上纏綿半年,那些容顏正盛的女子帶著自己的孩子耀武揚威地進入了他的內室,看著床榻上幾乎快沒了氣息的他,嘴上說著好聽恭謙的,眼中的笑意卻是沒有遮掩,那些孩子一個個都比他長得健康,不像他臉上永遠帶著病氣。
他知道,他們都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