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她好像突然就沒了幾百年前剛來這個時代時的奔頭,變得懶洋洋起來,隨著冬日的到來,她似乎對什麼事情都提不起興致似的。也許是她身上的時間變慢了,進而消散了對一切事情的興趣和慾望。
進了書樓,就看見一側拐角處放著一把精緻做工的絹傘,書樓裡明顯有人。
鄭文沒在意,在一樓隨便找了一本書就向上慢慢走去,這座書閣是木樓,多是用的上百年的木材建成,上樓上腳步再輕也會有響聲。
她去了最高層,才出了樓梯口,就聞見了一股淡淡的香氣,不太像是薰香的氣味,更像是一種食物的暖香。
然後她便看見了坐在窗邊的公子奭,對方身上披著很厚的皮裘,一側的窗戶卻還開著,有凜冽的風吹進來,時不時地咳嗽一聲,已是如此,卻仍舊坐在窗邊。她目光投過去的時候,只能看見青年的側臉,感覺對方和半年前相見時沒什麼區別,一如既往地看起來身體很不好的樣子。
那邊的主僕兩人看見鄭文都有些驚訝,順便變得侷促起來,公子奭甚至已經站了起來,目光對上鄭文片刻後,才吩齊奚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鄭文在一陣沉默後卻是上前止住了齊奚的動作,對著站起來的公子奭說了一句:「一起坐一坐吧。」
齊奚這才連忙放下手中的用具,刻意地降低了手中工作帶來的雜音,公子身體不好,每次出來飲用吃食都是特定之物,要不然腸胃可能就會出問題,嚴重了的話可能會病上數月。
鄭文拿著書簡坐在了公子奭的對面,她看著樓下,遠處一片白雪皚皚,不少屋簷上都是雪。
這裡真是賞雪的好去處,不過高處不勝寒,這樣的地方坐久了頭就會疼。
公子奭剛一坐下就忍不住咳嗽了幾下,他這身體是幾百年的老毛病了,有時好不容易好了,只要一吹冷風準又要復發,小病一場,久而久之,他也就習慣了。
鄭文聽見聲音,轉過頭看了對方一眼,卻並沒有秉著人文主義把窗戶關上,而是繼續看著遠處的連綿屋簷,說道:「我記得你的病之前應該是好了。」
公子奭聽聞這番話,端著杯盞的手抖了一下,他這一瞬間說不清自己的內心是如何的,只是不平靜,他知道很不平靜,就如同這杯盞之中泛起漣漪的漿水。
他看向鄭文,卻發現對方的目光虛虛地落在遠處,並未看著他,那句話也不是擔心之語,只是一句很隨意的問句。
他的回答彷彿可有可無一樣。
儘管再不甘心,可他也知道這還是這半年自己努力的結果,他透過暗示讓惠小郎君下意識地在鄭文面前提及他,讓齊奚去送一些信件,可是他的人從來不會在鄭文面前出現,他怕出現在鄭文面前時得來的是半年前一樣的結果,他怕惹了她的厭棄。
無疑,他忍得很幸苦。
幾百年來,他對於一些事情的控制慾達到了極點,不允許有失控之處,可唯獨對於鄭文,他無法真正地做到如此,這可能是他潛意識就知道鄭文絕非是他能掌控的人,或者說,他有時候是真的會怕失去他。
六百年前的痛苦他也不敢確定自己是否還能再承受的住。
公子奭垂下眼簾,端著杯盞的手恢復如常,面色平靜,絲毫看不出半年前出現在鄭文面前的那股壓抑的偏執:「多年前冬天大病了一場,睡了很長時間之後便這樣了。」
鄭文看向公子奭,目光落在青年的面容上,好似在細細端量一樣,她的眼從公子奭的微微下垂的眼睫毛上平移,落在對方淺淡的眉眼上,然後慢慢下滑,便是公子奭並不太健康的唇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