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打到七八分,若對上太子,只敢使出三四分力;若對上秦王,一定會百般推阻,故意裝輸……淮王能平衡江南士族,守住東南一隅,已經出人意料,北伐麼……他不行。”
鄭國昌眼神直直看向李燕燕,目光銳不可當,一瞬間彷彿又成了那個剛毅果敢的老將。
“可是四哥並非不作為,崔侍郎他們也都還在盡力……”李燕燕下意識反駁。
“殿下容我說完這大逆不道的話,”鄭國昌按了按手,“穆妃出逃、長安被掠距今已有半年了吧?這半年裡,古存茂安定西、北,東取滄州,現今又要南下河洛,而淮王在做什麼?陪江南世家遊山玩水、禮佛清談?”
“為王者不站出來振臂高呼,仁人志士如何會聚集在他麾下?一味順應世家大族,久而久之,皇室會淪為這些世家的點綴……我明白殿下的意思,若將刀遞到淮王手裡,他也會出手。再年輕三十歲,或許可以一試,可現在,老邁殘損之軀,做不了這把刀了……”
“這一年,我一直為丟失了殿下而悔恨自責,未嘗有一日安寢,如今見殿下安然無恙,這一樁也可以放下了。我已經對得起大周了。”
李燕燕安靜聽他說完,咬咬嘴唇,輕聲說:“將軍早已盡到臣節將義,若大局已定,我亦不會強求,以千萬人性命殉一家一姓之私。可如今天下未安,中原大亂,群雄逐鹿,要打多少年才會再產生一個萬眾臣服的霸主?一代人從呱呱墜地到蒼顏白首都要活在戰亂流離當中嗎?而我聽聞,烏羅國四散,北方的契丹人正在秣馬厲兵……中原一團散沙,何以抵禦外敵?”
“四哥佔據東南,人煙稠密,物產豐裕,尚未被戰爭波及。他是名正言順的李姓正統,先人遺澤尚在,四哥也至少是個禮賢下士、廣納諫言之人……若江南江北、新人舊臣心往一處,他是最容易得到天下的,天下落到他手裡也是最穩妥的。”
鄭國昌鬍子抖了下,接著重重嘆息。
李燕燕說:“……我想請將軍親往淮南,面見四哥,告訴他是時候站出來了。他應當立刻即位,宣佈秦王為叛逆,沿用父皇年號——告訴天下人,一日不光復上都,一日不改。之後再請他與古存茂合談,用錢糧城池,換我回去,助他一臂之力,把丟掉的江山一寸一寸打回來。”
鄭國昌搖頭道:“殿下,老朽佩服殿下決心。只是,你與我,一個弱質纖纖,一個風燭殘年,這……殿下當真以為能夠翻覆危局?”
李燕燕起身:“大廈將傾,獨木難支,我不知這一次結果如何,可是還沒到放棄的時候,我總要做點什麼吧。我絕不會坐以待斃!”
語調一如既往,綿軟輕柔,卻擲地有聲。
李燕燕又莊重行了一禮,懇切道:“將軍無需對得起大周,無需對得起李姓皇室,更無需對得起我。我只希望將軍能對得起當年西御胡虜、南戰百越,護佑一方樂土使得百姓安居,得莊宗賜名‘國昌’的自己……”
“若將軍不願替我走這一趟,今日便只當敘舊吧,將軍是去是留,去往哪裡,還請自便。我再想別的辦法,不會再來叨擾您了。我不能多留,這就告辭了。”李燕燕說著,手已經放在了門上。
“可惜啊……”鄭國昌在她身後長嘆,“公主殿下高瞻遠矚,有莊宗遺風,可惜沒有生為男子。”
李燕燕腳步一頓,忽然想起前世鄭將軍滾落的人頭,和喝下毒藥後遍及全身的劇痛……
她淺淺一笑,說了句意味不明的話:
“我的一生,可惜的事很多,這一次卻越來越好——至少你我,都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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