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緒成了粗糙的線,纏出千百的結。
疼痛本應令他愉悅,有生以來頭一回,江白硯因它而惶惑不耐。
半垂下眼,江白硯以左掌按上胸口。
心臟跳得紊亂,懸在這處腔室,似被細線提起,空蕩蕩沒個著落。
古怪的,鮮少體會到的情緒。
無暇顧及痛意與快意,連殺戮也難讓他重獲歡愉。
甚至於,江白硯對此心生厭煩。
又幾隻邪祟蜂擁而至,斷水寒光倏起,血骨飛濺。
江白硯瞳色沉沉,視若無睹,自支離破碎的血肉間疾步踏過。
心魔境出現前,他曾握住施黛的手。
被捲入此間,他們二人的距離應當不遠。
沒有更多痛意傳來,施黛沒再受傷。
沿途斬殺無數邪祟,江白硯的腳步卻是更快,靜思一瞬,腕骨倏動。
這一劍用了十成殺念,勢若白虹,直指身側的玉樓。
劍氣暴漲,三尺青鋒凝作一道雪色寒芒,竟將整座樓閣震碎。
玉石化作齏粉,露出內裡盤枝錯節的骨與肉,似蟲豸蠕動。
江白硯面色不改,斷水再起,令血樓徹底坍塌。
動靜足夠大。
施黛若不出現,他劈下一座便是。
幾點鮮血濺上長睫,隨他眨眼,視野暈出模糊的紅。
江白硯提劍前行,劍鋒摩擦地面,在玉石上留出筆直劃痕。
後肩的痛意無比清晰,順著四肢百骸,落進胸腔裡頭。
習慣性地,他攥緊手掌,指甲陷進肉裡,藉由疼痛保持冷靜。
“欸?”
人聲響起,清泠明快,像破開炎炎酷暑的一捧雨。
因這短促的字音,躁動得以撫平靜下。
江白硯回眸,望見那抹桃紅。
遇上他,施黛歡歡喜喜展顏一笑:“我還納悶是誰劈了樓,果然是你。”
她沒忘江白硯在本命畫裡劈山的事,這人是有股子瘋勁在身上的。
有血從她肩頭漫開,赤紅大片。
江白硯張口,尚未出聲,見施黛湊到身前。
梔子花香纏上他鼻尖,施黛吐字如倒豆:“你的肩膀是不是很疼?對不起啊,我受了傷,要你來吃痛。”
目光下移,她小聲輕嘶:“你還在用這隻手握斷水!不是會左手劍嗎?”
江白硯輕輕笑起來。
因她毫不掩飾的關切。
原來當他記掛施黛時,施黛同樣在意他。
焦躁、不安與說不清的種種情緒盡數消散,在心口一勾,盪出綿密的癢。
就像嗔痴妄念,全縛在施黛一人身上。
他變得很奇怪。
“你笑什麼?”
施黛瞅他一眼,瞥向自己肩頭的血漬:“找個地方擦藥吧?你也能少疼一些,要不然——”
她忽地噤聲,眼睫一顫。
後背攏上柔軟的溫度,身體遽然前傾,貼上另一具身體。
像觸碰到一顆劇烈跳動的鮮活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