羨慕。
僅僅一點點而已。
許因少年時過得乏味又壓抑,像只困在籠裡的鳥,對出遊這件事,施黛常有憧憬。
“私塾裡課業好多,總要背這背那。”
施黛仰面望他:“我當時想,如果可以出去看看就好了。”
江白硯垂目笑笑:“好。”
他靜思道:“我去過南方和北方,南海有蓬萊仙島,北地的崑崙聲名遠揚,都是好去處。你若中意,我們——”
燈燭輕晃,把這兩個字的尾音灼得滾燙。
半邊面頰籠罩在半明半昧的陰影下,江白硯側目看她:“我們一併去。”
施黛就笑:“要吃很多好吃的!”
這幾天發生太多事情,她過得不安生,很少和江白硯像這樣寧帖地說話。
此刻靜下心來坐在他身邊,像被溫暖春江包裹,心裡的不安和焦慮盡數被撫平。
之後的一個時辰,施黛拉著他說了很多。
說起小時候喂貓逗狗的經歷,在大昭見過的形形色色小妖怪,還有吃過的美食佳餚。
全是歡愉的、開心的事情。
江白硯安靜傾聽,末了問:“別的呢?”
施黛茫然抬頭,聽他道:“不稱心的事。”
他看得出,施黛眼裡時而掠過的低落情緒。
像是不好意思,施黛眼睫簌簌一晃,聲音小些:“我想想啊。”
她很少在別人面前展露這一面。
() 準確來說,是幾乎從沒有過。
世人偏愛活潑樂觀、聽話懂事的小孩,施黛自幼明白這一點,漸漸讓自己成為這樣的人。
不要表現得消極悲觀,不要有陰暗的想法,不要怯懦無能。
受傷了要說“我沒事”,難過了要說“我很好”,永遠要記得,不能讓別人操心。
或許,面對江白硯,她可以試著鑽出殼,朝他探出小心翼翼的觸角。
“幾年前,我在私塾唸書,有次下大雨,忘記帶傘。”
施黛說:“爹孃很忙,不在長安城,流霜姐姐去了鎮厄司捉妖。同窗大多有父母來送傘,我左右等不來人,乾脆淋雨跑回家,生起熱病。”
這件事原主有過,也是她的親身經歷。
放學前突然下起暴雨,施黛沒傘,更不可能有誰為她送傘。
她站在廊間,看一個個小孩面露欣喜,飛鳥歸巢般奔入傘底,連等半個鐘頭不見雨停,抱著書包行入雨中。
當晚發了高燒,從那以後施黛養成習慣,無論天晴下雨,出門必定帶傘。
施黛說完,有些赧然:“不是什麼大事。”
她頓了頓,看一眼併攏的足尖:“不過……我其實很貪心。”
貪心想得到更多一點的愛意,是施黛從未啟齒的晦暗心思。
她說罷撩睫,正對一雙黢黑狹長的眼睛。
面龐籠在燭光裡,江白硯的眉目像捧乾乾淨淨的雪。
“不是貪心。”
他道:“我不會讓你淋雨。”
施黛遽然笑開。
“好哦。”
她說:“如果我有傘,也分你一半。”
與江白硯交談太久,直到入睡前,施黛才發覺說得唇焦口燥,連喝了三杯水。
見江白硯朝這邊投來視線,施黛嚥下最後一口清水:“看我幹什麼?”
江白硯沉吟:“原來你也會口乾。”
施黛:……
施黛向他象徵性揮一揮拳,做個鬼臉:“嫌我話多?”
她和江白硯都有傷,等施黛換好藥膏,後者已躺上床榻。
待她靠近,江白硯挪開身,為她留出大片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