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給。”沈寂垂眸站在張銘璟的面前,臉頰左側輕微的泛紅,一看便知道是被誰用盡全力狠狠地扇過一個耳光。他抬首直視著張銘璟,目光冷淡,一字一頓道,“是你欠謝家的。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張銘璟彷彿感到好笑,高高在上的看著他:“你忘了我為什麼答應給你錢了,我說了,只要你站在這臺階上,說一聲你是個沒用的殘廢我便給你一萬兩。現在你說了,我也給了。但你說我欠錢不還?真是天大的笑話。”
沈寂平靜的看著他:“我身有殘疾,從未否認。你欠謝家一萬兩,也是事實。”說罷轉過身來,輕聲道,“這麼多人看著,我在謝家等著張掌櫃將銀子送上門。”
“殘廢,你站住!”張銘璟心有不甘,叫住了沈寂,“你若再說一次你是沒用的死殘廢,我便再賞你五千兩。”
沈寂站住了腳,然後面色平靜,道:“我是沒用的殘廢。”
圍觀的人們有的笑了起來,有的卻面露不忍之色。張銘璟仍舊咬著牙笑:“叫得好,比我府中的大黃叫得還要好。一萬五千兩,我賞你!”
謝青芙聽得淚流滿面,沈寂身形單薄,在人群中卑微得像是走失了的孩子,她死死地捂住嘴巴正要擠開人群走到他身邊去,沈寂已經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她。
然後謝青芙便望見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邊的周巽身上,再落到她手中的臘梅上。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沈寂與她對視,目光像是深冬的雪,寂靜無聲灑落在澄淨冰冷的水面。然後他倔強的緊抿雙唇,不再看謝青芙,而是慢慢地回過了身去,穿過人群向著另一個方向走去,像是再也不會回頭。
☆、第58章 淺粉·(三)
沈寂沒有回謝府,一個人沿著染上暮色的街道一直走到了城門外。達達馬蹄帶起積久的塵土,撲在他出門前特地換好的衣衫上。走到城門口他便不再向外走了,因他一抬眼便望見一名賣糖葫蘆的老翁就站在護城河邊上,身後是護城河被天邊斜陽映得發紅的水。
老翁張口招攬過路的旅人,聲音與神色都倦倦的。望見他亦是像望見一個平常人般,只在他慢慢走近後,才沒什麼誠意的開口招呼道:“這位小哥,要買串糖葫蘆嗎?”
沈寂沒說話,他的懷中放著兩枚銅錢,只是想起謝青芙同周巽站在一起的模樣便握緊手指搖了搖頭,安靜的走到了護城河旁,眉宇間憂悒漸濃,像是再也不會散開了。來來往往的旅人腳步或輕或重,或許是望見了城中繁華景象,言語中都帶著輕快。有婦人牽著自己的孩子,指著城門內滿街的行人說著些什麼,說不到兩句,那孩子便笑了起來。
沈寂不喜歡人多的地方,因他的殘缺總是會吸引許多的目光。這種目光曾經能夠將他刺得傷痕累累,如今雖然已經失去了刺傷他的鋒芒,但卻依舊會教人難受。
他雖已習慣冷嘲熱諷,將心煉得鐵石般堅固。只是在她的面前失去尊嚴,卻仍舊教他感到心中沉重與絕望。
但他又是喜歡安靜的窺視別人的生活,尤其愛看慈愛的婦人帶著自己的孩子緩緩行路,而那孩子臉上帶著少不更事的笑。他看著看著,便會想起自己的孃親。想起孃親躺在床上,懨懨的望著門外的天空,想起孃親揹著別人偷偷落下的眼淚,打溼的袖口,還有含著眼淚將自己關在門外時候溫和著說過的話。
“你今夜便待在屋外罷,孃親不想看到你……孃親看到你,總是會想起不開心的事情。”
對於孃親來說,他從來都不是值得被珍重的孩子,而是一件不詳的器具。好好地放在房間裡,看見了都會生氣,打碎了,再也不出現在她的眼前或許還會好一些。
他許多個夜晚都會將自己蜷縮成一團,靠著房門數天上的星星。一顆兩顆,一直數到黑夜的雲被冷風吹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