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
他們認識的“雲湘”,手掌並不精緻細嫩,甚至縱橫有道道血口和凍瘡。她說她習慣穿著男裝,沒見過富麗堂皇的樓宇,也沒吃過軟糯可口的點心。
須彌教執掌北州三百餘年,哪個大祭司不是出身尊貴、養尊處優,縱觀百年,手戴銀鈴卻境遇不佳之人,獨獨有那樣一個。
三百年前,須彌教第一任大祭司。
……那位相傳川渟嶽峙、高潔無雙的救世神女。
那是雲湘。
所以她才能在極短時間裡,同古祭司遺物極快生出感應、找到仙骨所藏之地,原因無它,那本就是屬於她的法器。
雪虐風饕,大霧模糊視線,謝星搖深吸一口氣,沒來得及用上御風法訣,被凍得瑟瑟發抖。
那日她隱約見到一道人影,是在一處蕭瑟偏僻的湖邊。
記憶中的道路漸漸變得清晰,四野空曠無垠,謝星搖喘息著停下腳步。
湖泊早已凝成厚重冰面,八方霧氣繚繞,好似一幅無聲融化的畫。
放眼望去盡是雪白,在鋪天蓋地的雪色之下,同樣身著素色長裙的女孩顯得格外寂靜渺小。
群山罩下混沌暗影,雲湘聞聲抬頭,對上她目光。
“謝姑娘。”
側臉被霜雪凍出淡淡緋色,雲湘眨眼,面色如常:“怎麼了?”
“你之所以離開山洞,”謝星搖邁步上前,足底踏過雪層,發出簌簌悶響,“是察覺了須彌靠近的氣息?”
四下短暫安靜一剎。
“……是啊。”
雲湘再開口,彷彿有沉重擔子被瞬間放下,揚起如釋重負的輕笑:“我留在那裡,倘若與他們相見,場面會很尷尬——你說是吧?”
她們彼此都未點明,沉默中,是兩兩不約而同的心照不宣。
見到她之前,謝星搖藏了滿心的話想問想說,然而此刻當真同她遇上,猶豫許久,只輕輕道出一句:“你要走了?”
“這個陣法消耗太大,頂多只能維持一天。”
雲湘望一眼遙遙月色,微眯雙眼:“倘若一天之內不曾啟動,它便會消逝無蹤。”
那樣一來,她再也無法回到三百年前。
正如謝星搖在山洞中所言,哪怕只有一個非常微小的不同,也能對後世造成巨大影響。沒有她,須彌無人劫殺魔君,北州必將再無出路,徹底淪為妖邪煉獄。
“對不起,沒和你們說實話。”
月光刺破棉絮般的綿密雲朵,灑下一縷清幽光華,時間已近午夜,白裙少女立於樹下,安靜注視謝星搖的雙眼。
“從很小的時候起,他們便說我天賦異稟,是北州境內獨一無二的好苗子,也只有我,能勝過高高在上的魔君。”
雲湘說:“我沒日沒夜苦修術法,直到幾日前……於我而言的幾日前,師父忽然找到我,告訴我行刺的計劃。”
世人皆道那位捨身救世的大祭司風光無兩,數百年光陰過去,幾乎沒人知道,她不過是個年紀不大、從未出過北州的小姑娘。
正如守護了仙骨的常歡、暗中庇佑朔風城的須彌倖存者、無數來了又去的修士和百姓,世上哪有那麼多十全十美、心懷天下的大能。
掀開或慘烈或波瀾壯闊的傳說,風雪連天的北州里,是許許多多普通人的故事。
她膽子不大,穿著便於行動的粗糙男裝,沒嘗試過精心烹飪的食物,由於生活艱苦,滿手皆是疤痕凍瘡。
她也喜歡新鮮有趣的事物,與世間尋常少女們沒什麼不同,乍一看去懵懂稚嫩,如同一隻鳥,不知應當飛往什麼地方。
“我猜不出結果,總是懷疑自己究竟能不能做到,想到那些齊聚的妖魔……會覺得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