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年匆忙想將他扶起。結果對方臉上的緋紅更深了些,像是賭氣一樣自己撐起身子,喘息著坐起來。
這下好像完全沒有站立的力氣了。
“我手機壞了,沒辦法打電話。”
森林裡東西南北全長一個樣,根本認不出進來時的方向。江月年一個頭兩個大:“你要不在這裡等等,我馬上出去報警和叫救護車。”
青年面色陰沉地凝視著她,眼底晦暗不清,彷彿藏匿了一片洶湧澎湃的暗流。鮮血加重了他修羅般不可接近的冷戾,卻也顯露出些許不易察覺的脆弱。
當他啞聲開口,聲音小得快要聽不見:“出去的話,你以為……他們會放過你?”
“他們”應該是指那些追捕他的傢伙。
想起那顆呼嘯而過的子彈,江月年暗自咬了咬牙:“什麼意思?你們到底是什麼身份?”
他極為疲倦地閉上眼睛,睫毛灑下大片陰影:“人體實驗,聽說過麼?”
江月年愣了愣。
“那家公司一直在秘密進行異常生物研究,目的是——實現各類異生物的融合。”
他說到這裡睜開眼睛,眼底有濃烈的恨意轉瞬即逝,隨即眸光一轉,帶了幾分自厭與戲謔地挑起眉頭:“我天生是龍人種族。看見這雙眼睛了麼?右邊是貓的瞳孔。耳朵是被移植的狼人器官,心臟來源於惡魔。他們就是像這樣,不斷製造著人為的怪物。”
人類是虛偽又貪婪的生物。
自作主張地將他捕獲進實驗室,生生斬斷屬於龍的兩角,又自作主張地在他身體裡放入許多本不相容的東西。
然後滿臉嘲弄地看著他,眼神裡滿是鄙夷:“怪物裡的怪物,除了實驗室,還有什麼地方會接納你呢?”
在他的記憶裡,實驗室中總是充斥著各種異生物的慘叫。能僥倖存活的,會被當成試驗品繼續利用;萬一承受不住實驗帶來的痛苦,死了也不會有人關心。
無法逃離,無法求救,連求死都做不到,只能像動物一樣聽憑擺佈。
直到他從新來的實習生口袋裡偷到門禁卡,並於昨天午夜打暈巡邏保安,逃出那棟建築。
在那一剎那,他久違地呼吸到了新鮮空氣,感受到四面八方湧來的風。
卻也從未有過地,感到了茫然無措。
那些實驗員說得不錯,他已經成了不被人接納的怪物。異生物的處境本就舉步維艱,他這副怪異至極的模樣更顯得格格不入,路上的行人偶爾瞥見他身影,無一不露出十分驚恐的模樣,低頭繞道而行。
他是孤兒,沒有可以依靠的家人,更沒有可供棲息的家。被抓進實驗室整整兩年,和以往的朋友早就斷了聯絡,就算逃離那棟研究所,等待在未來的,仍舊是毫無希望可言的地獄。
不過像他這樣的怪物,理所應當生活在地獄裡吧。
看著莫名其妙被自己扯進災難裡的人類女孩,龍人指節微動,緊握成拳。
他的本意只是將她作為人質,逃脫實驗室搜捕,沒想到那群混蛋早就沒了良心,居然試圖對同類動手。不過想來也是,人體實驗是被嚴令禁止的專案,這個女孩目睹了他的存在,哪怕只是窺見整個機構的冰山一角,他們也必然會下死手除掉她,無異於甕中之鱉。
他本來,的的確確是討厭人類的,恨不得將自己受到的痛苦千百倍地還給他們。
但或許是心裡殘存的零星善良與愧疚作祟,他不知怎地就把這姑娘扛在肩膀上,帶著她一路狂奔。
……那都已經不重要了。
得知真相後,面對他這個面目可憎的怪物,她一定會覺得無比厭惡。
畢竟連他自己都憎恨著這具醜陋身體,更不用說,他是導致她陷入危機的罪魁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