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看向坐在末尾的崔塵。
崔塵坐在最臨近門口的椅子上,佝僂著身子,像是努力要把自己縮小一些,又像是隨時準備奪門而逃。
“崔別駕。”穆明珠笑道:“你可知道本殿請你來,是要你做什麼?”
崔塵還真想不到,他也不敢想到。
他偷偷看了一眼坐在公主殿下左
下首的齊都督——那人黑色官帽遮住眉眼,除了腰間長刀,好像並沒有什麼可怕之處,但一聯想到關於黑刀衛的傳說,就叫人不寒而慄。
遠的不說,當初從金玉園中救回來的焦家三郎君焦成俊,崔塵是親眼見過的。
焦道成圍困盤雲山那一夜,派人把他從府中請出來,送到盤雲山上去做說客。那時候崔塵曾在焦道成身邊見到過焦成俊。那焦成俊由焦家大管事扶著,雙目呆滯,口中流水,已經像是個傻子一樣。崔塵從前與焦家來往頗多,清楚焦成俊原本是怎麼風流精彩的一個年輕郎君!可是按照焦家大管事的說法,就那麼短短半日之內,焦成俊在穆明珠的人手中就成了個傻子,成了個廢人!
焦道成這幾日做夢,有時候還能夢見焦成俊那血淋淋的左手,手指頭根根都斷了。
焦傢俬兵之中有人識得這等手段,告訴焦家大管事,這乃是黑刀衛刑訊逼供所致。
當時一行人正好走過盤雲山下的河邊,那焦成俊一見了水,忽然像是瘋狗一樣,劇烈掙扎起來,咬傷了扶著他的大管事,要周圍七八人才把他撲倒在地,重又捆起來——據說已經請醫官看過了,就算還能活幾年,也跟傻子沒什麼區別,永遠不能恢復了。
後來崔塵便沒有再見過焦成俊了,大約焦家潰敗那一夜,人人逃命的時候,也沒有人顧得上一個傻了的郎君,便給亂兵殺死了。
當時的崔塵雖然被黑刀衛殘忍的刑訊手段震撼了,但他並沒有把這些事情跟穆明珠聯絡在一起。畢竟審訊逼供的乃是黑刀衛,又跟公主殿下有什麼關係呢?公主殿下又不可能親自操刀。
直到他在大明寺見了淨空的頭顱,崔塵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看起來花朵一樣的公主殿下,跟看起來就凶神惡煞的黑刀衛,乃是一回事。
現在安靜的焦家正廳中,崔塵一個人坐在下首,上首不只有黑刀衛齊都督、還有那笑裡藏刀的小公主殿下,可謂是雙倍的恐怖與刺激。
崔塵膽怯地吞了一口唾沫,很懷疑自己也將面臨跟焦成俊一樣的命運
——畢竟,揚州城中已經有了刺史李慶主事,公主殿下傳他來還能有什麼別的用意呢?
崔塵越想越覺得自己的推測有道理,眼前閃過焦成俊血淋淋的手指,終於扛不住沉默中的壓力,再也坐不住了,竟是“噗通”一聲從椅子上滑跪下來,磕頭如搗蒜,連聲道:“殿下!殿下!求您開恩吶!下官從前糊塗,受了那焦道成的矇蔽,可是下官從來沒有不敬殿下之心,一直是盼著殿下平安歸去的啊!現下焦道成伏誅,下官也幡然醒悟!殿下,您想知道什麼,下官一定知無不言!只求您放下官一條生路!”他最後已是涕泗交加。
穆明珠淡淡一挑眉,道:“知無不言?”
崔塵忙道:“是,下官從前受焦道成矇蔽,與焦府往來不少,也許有些什麼重要的細節給下官看到、聽到過,只是下官當時沒有留意……”他一面說著,一面飛速回憶從前與焦家來往的情形,急切盼著能找出一點有用的內容,好救一救自己這條性命。
穆明珠看著他,道:“從前你常往焦家做客,坐上常客都有哪些人啊?”
崔塵果然不敢隱瞞,報了一長串揚州官員的名號出來,悶著頭還要往下數……
穆明珠擺手止住,徑直問道:“黑刀衛丁校尉,你可曾於宴上見過?”
穆明珠此問一出,不只是崔塵,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