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年輕公主殿下的評價極高。
“四公主殿下兼有世宗的謹慎細緻與陛下的胸襟氣魄,行事不避艱險,理政發心為民。”左相韓瑞並不吝嗇讚美的話語,緩聲道:“雖然如今年歲尚小,進退有跳脫之處,然而假以時日,必有美玉自璞玉雕琢而出。”
韓瑞公允地評論了穆明珠一番,漸漸意識到皇帝不同尋常的沉默,慢慢止住了話頭,幾乎是震驚地抬眸望向陰影中的皇帝。
皇帝穆楨知他明白過來,輕聲又問:“公主如何?”
與方才一樣的問話,這次左相韓瑞卻聽懂了其中太重的含義。
他本就老邁體虛,在未曾設想的刺激下,便覺眼前發昏,手臂垂下去,撐著案几穩住自己,顫聲道:“陛下是說……”
陛下是在問公主作為儲君如何!
皇帝穆楨見狀,從案几一側寶匣中,取出一隻瓷瓶,從中倒了兩枚凝神丸出來,遞給左相韓瑞。
左相韓瑞將那丸劑壓在舌底,隨著唾液化開的苦水泛開,眼前才再度清明起來。
只是一個暗示的提議,便讓經歷過幾十年風浪的穩重左相如此失態。
韓瑞定下神來,虛弱道:“不可。”他的聲音雖然虛弱,但態度卻很堅定。
他望著皇帝穆楨,蒼老的臉上幾乎兜不住濃重的擔憂焦灼之情,低聲道:“公主與陛下不同,會亂了綱常。”又道:“陛下當初能繼位,亦是天時地利人和。”
“若立公主為儲君,大周立時便會大亂。在外的周氏皇子,豫州武王、潼州毅王,都地處要塞,在封地經營多年、與當地大族交好,一旦生變,難以預測。”
“東揚州誠王,位於腹地繁華之所,一旦舉事,大周民生凋敝。”
“若立公主,名不正則言不順,百官莫能從之。”
“甚至原章懷太子一脈,亦會有所動作。”
“甚至……連陛下都會受周氏舊臣遷怒……”
一旦這股火燒起來,周氏舊臣團結在諸位王爺身邊,能叫皇帝穆楨都坐不穩這皇位。
一句又一句的擔憂,幾乎是不間斷地從左相韓瑞口中跳出來。
皇帝穆楨坐在陰影中,沉默聽著,亦沒有多少表情,似乎已經預料到了他如此反對的態度,如今聽下去,不過是印證她原本的猜測。
“好。”她終於開口,卻是簡單一個字止住了韓瑞接下去的話。
左相韓瑞滿面擔憂,望著皇帝。
皇帝穆楨點頭道:“朕知道了。”彷彿她原本也只是隨口一問,自己也知道這想法是不成的。
左相韓瑞方才說了一長串話,原本蒼老的聲音愈發沙啞,低聲道:“公主有治世之才,埋沒了可惜。若擇皇孫,十幾二十年之後,由公主在旁輔佐,亦可雙全。”
皇帝穆楨淡淡一笑,道:“也是一條路。”她沒有再過多透露自己的傾向。
今日這一問,也是因為左相乞骸骨,歸於家鄉便再不會回來的。
他已不是朝中人。
這日左相韓瑞離開之後,皇帝穆楨獨自一人在側殿中坐了許久,直到宮女通報說是齊都督齊雲來了。
齊雲在雍州與穆明珠作別後,**奔襲趕回建業,滿身疲累,徑直入宮求見,呈上了他從梁國蒐羅來的證據。
記載著梁國說客送出賄金的賬冊已經擺在皇帝案頭。
齊雲退開一步,沉聲道:“這是臣在梁國搜尋到的證據。”
當初皇帝穆楨派齊雲前往雍州,是要他暗中查穆明珠與梁國小皇子有關的流言。後來齊雲上報,說有了重要線索,事涉朝中要員,要先往梁國去調取證據。
皇帝穆楨翻開那賬冊,卻見其紙張陳舊,起首第一頁的名字與物品,便叫她腦中“嗡”的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