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荊州都督鄧玦久居三個月後,終於離開了四公主的行宮。
他沒有回荊州,而是先往南陽郡去參加英王周鼎的出殯之禮。
在他身後,一隊屬於穆明珠的扈從暗中跟隨。
關於這一點,鄧玦也許清楚,也許不清楚。
但穆明珠猜想,以他的聰明,大約是清楚的。
對鄧玦下了最後通牒之後,穆明珠沒有再往前頭書房去做事,反而回了寢殿內室。
彷彿心有靈犀一般,齊雲也正等在內室。
少年坐在窗邊的小榻上,像這三個月來的每一日每一夜那樣,早在聽見她足音時,便已然眸中含笑,起身迎到門邊,只等著她走進來。
這一日跟從前不一樣的地方,卻是小榻上有了一隻小小的黑布包裹。
那是齊雲即將離開的行囊。
穆明珠走到榻邊,看了一眼那包裹,道:「東西都收拾好了?」
「嗯。」齊雲慢慢跟在她身後,腳步有些沉重。
穆明珠抬頭看他一眼,見少年眸中不像平時那樣含著笑,甚至眼神有些濕漉漉的。她輕輕抬手——齊雲便俯下身來,把臉頰湊到她手上來。
兩人三個月來夜夜相對,已經形成了一些默契。
穆明珠輕輕撫摸他的臉頰,最終指尖停在他眼尾,細細看他,半是玩笑道:「莫不是又哭過了?」
這個「又」字有講究。
少年不知想到了什麼,臉頰滾燙起來,眼神閃躲,面上原本的沉重之色倒是褪盡了。
「給母皇的信已經發出了?」穆明珠又問。
「嗯。」
「你這一趟去,有兩件重要的事情。」穆明珠輕聲道:「查明穆國公之事固然重要,還有一則卻是那拓跋長日……」
她算一算時日,前世拓跋長日和趙太后被梁國皇帝拓跋弘毅一舉拿下,應該就在這一年的夏秋之交。
「若是出了事兒,能保住他的性命,便把他帶到雍州來。」
「好。」
穆明珠見他這樣乖巧,又摸了摸他緋紅的眼尾,耐心解釋道:「他們梁國內部自相殘殺,才對咱們的大周有利。現在拓跋長日不是他那皇帝哥哥的對手,一旦,他們梁國的皇帝再也沒有擔心,就會全力對付咱們大周。所以他們兩虎相鬥,咱們要幫弱的那一方。」
齊雲聽著她低柔的解釋聲,心中一股暖流淌過,亦柔聲道:「好。」又道:「殿下不必向臣解釋。」
穆明珠彎了彎眼睛,手指刮過他停止的鼻樑,取笑道:「真難伺候。又說不必解釋,若本殿真不解釋,回頭又不知道是誰要自己生悶氣。」便拉他在身邊坐下。
齊雲大感羞澀,垂了眼睛,口中輕輕道:「臣沒有……」
穆明珠笑道:「那怎麼這兩日晚上總要給本殿唱小曲?」
平時兩人夜裡躺在一處,穆明珠說話多一些,齊雲一般是安靜聽著、動作更多一些——要麼是給她撫背,要麼摸頭,如此直到穆明珠自己沉沉睡去。
誰知這兩日齊雲不知怎麼回事兒,忽然問她要不要聽小曲。
第一次問的時候,穆明珠剛巧困了,大概含糊應了一聲什麼,又或者說改日,便沒了意識。她也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
誰知道第二日夜裡齊雲又問,有幾分小心翼翼。
但當時穆明珠剛跟他說完查穆國公大案的事情,哪有心思聽什麼小曲,大概又搪塞了幾句。
齊雲便翻身向外。
穆明珠初時也沒留意,以為他又害羞了,或是身體有不便之處要自己冷靜一會兒——這也是之前常有的事情。
後來她朦朧睡去後,半夜醒來有些口渴,想著齊雲應該睡了,便沒有出聲,自己伸手向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