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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因為這一手好字,被直殿監掌印何堅看上,讓我去給他抄佛經,認了我做乾兒子。若不是五殿下……我哪裡有今天。”
“殿下要我好好讀。殿下要我練字,我便練字。為什麼讀了書,就敢想得多了,我那會兒是不懂的……”何安道,“這十多年來,三九嚴寒、三伏酷暑,都不曾耽誤了寫字,一日十張,從不間斷。”
他又蘸磨,提筆,緩緩寫字。
“殿下要怎麼做,要做什麼,要和什麼人做……做奴才的也只能是聽著、看著、候著……其他的……不敢多想。”
喜悅看著他的字帖,咬了咬嘴唇,小聲道:“師父,道理我都懂……可是您這說著話,手裡提筆就寫個‘妒’字……這未免……”
太言不由衷了吧。
何安一怔,頓時臉色羞紅,狠狠挖他一眼:“忒地多話,這些年別的不見長,舌頭倒是長了。再多話,讓喜平來給你短短?”
喜悅頓時閉住嘴,無辜的看他。
何安這才仔細去看自己筆下那個妒字。
心懷忌恨,還能伺候的好殿下嗎?
殿下說:懂的多了,就能想得多……
可是他懂的越來越多,卻越來越不敢想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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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馳從側房榻上醒來,照夕院的紅燈籠高高的掛了起來,他衣冠半解,渾身還帶了這院內諸多姑娘們的味道。
一時恍惚,竟然不知道身在何處。
八年漂泊,前兩年哪天不是醉生夢死,醒來的時候往往都已經是這個時間。
兜兜轉轉,竟然沒變……
不,大約是變了吧。
他剛才那場大夢,夢裡竟然出現那麼一個人,那麼一雙眼。
是何安。
趙馳將將撐起半個身子,倚著欄杆往外瞥了幾眼,照夕院在勾欄衚衕最西頭,乃是專供達官貴人享樂的官妓院落。
這樣的院子,在京城,沒有二十,也有十五個了。
整池夕陽毫無遮攔,盡收照夕院的範圍內。
一日荒唐竟過的如此之快,如今這會兒,燈亮了,樓下車水馬龍,來往的皆是朝廷大員。
接著有人推開了他的房門,外面嬉笑嬌嗔的聲音傳來。
“五殿下,前廳七殿下命婢子過來看看您醒了沒有。”進來的鴇兒躬聲問道,“若是醒了,便到前面聽曲兒。我們這邊的盈香姑娘正擺了琴,準備開唱呢。”
趙馳嗯了一聲,那鴇兒便上前服侍趙馳更衣洗漱。
“殿下,您這兩身衣服,換哪一套?”鴇兒問他。
趙馳平時素來有多備一身衣物的習慣,他素來潔癖,最不喜有其他人的味道長期沾染在身。來了勾欄院,自然更要備衣服,以備不時之需。
他抬眼一看,一套是深藍色的直服,一套是何安後來差人送來的貼裡——也不知怎麼的下人竟把這身衣服也裝了過來。
與自己之前拿給何安的那身極像,但確實不是的。
這套天青色貼裡,以銀線繡了竹子點綴,交領反過來,才知道另有乾坤。這繡工是雙面繡,貼裡裡面乃是祥雲樣式。光是繡工一項,只比自己當時隨手送給何安的那件好了許多倍。
想到剛才夢裡,何安著貼裡站在東安門外看著自己的那一刻。
趙馳鬼使神差的便道:“穿貼裡吧。”
鴇兒應了一身,給趙馳換了衣服,又幫他繫上網巾。更顯得他劍眉上揚,眼目颯爽。
那鴇兒不過十六七的年齡,打扮完了五皇子,看他俊朗樣貌,竟然臉都羞紅了。
“殿下這身打扮真是英姿颯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