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晃的小破公交。
猶如曙光降臨,司徒朝暮他們幾人激動極了,又是歡呼雀躍地朝著公交車揮手,又是手舞足蹈地慶祝,唯獨宋熙臨默不作聲,一直在看自己的母親。
小的時候,和母親一同在這個公交站等車時,他總是仰著腦袋去看她,而如今卻需要低頭了。
在他年幼的記憶中,母親的那一頭烏黑濃密的長髮總是在陽光下閃耀著流光。他也經常會聽到有人誇獎自己的母親:你真美呀,你的頭髮真好。
每每如此,他都會為了自己有一位漂亮的媽媽驕傲許久。
後來媽媽就生病了。從前年起,她的長髮開始脫落,逐漸變成了現在的光頭。
疾病和歲月也在她美麗的臉上雕刻下了不少痕跡,使她的容貌蒼老憔悴了許多,向來高挑挺拔的身型也開始逐漸變得佝僂瘦弱了,即便她總是努力的維持自己的體態,使得自己看上去不那麼像是個病人。
但無論如何,他的媽媽在他眼中永遠是個美人。
宋熙臨是最後一個上車的,臨走前,他特意叮囑了母親一句:“我走了,你記得吃藥,每隔半個月去醫院複查一次。”
顧與堤一邊點頭一邊回:“嗯,知道,你就放心走吧,別總想著我。”
宋熙臨卻不能放心:“你照顧好自己,有事兒聯絡我。”
顧與堤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哎呦,知道了知道了,快走吧,囉囉嗦嗦得不像是個爺們兒,一車人都等你呢!”
宋熙臨無奈,只好上了車,但還是忍不住回了頭:“你最好別揹著我乾點不該乾的事。”
顧與堤長嘆一口氣:“你快走吧,別再回頭了,前面的路還長著呢,咱倆誰也別管誰,你不用捨不得我,我也不會捨不得你,你不在我更自在!”
話雖這麼說著,但直至公交車開動,她也沒有動身離開。
宋熙臨上車之後,直接朝著最後一排走了過去,開啟車窗,探出身體,不受控制地朝後張望,像是冥冥之中有什麼東西一直在牽動著他的內心,讓他有生以來一次如此的捨不得和母親告別。
顧與堤無奈一笑,嘆了口氣,抬起手臂,不斷地朝著漸行漸遠的公交車揮手,直至那輛方方正正的公交車在遠處的地平線上變成了一枚模糊的小黑點,她才無力地放下了手臂,然後,掩面痛哭了起來。
世間萬物對於自己最後的命運都是有著清晰的感知的。
這可能是她這輩子和自己兒子見的最後一面了。
她捨不得兒子走,想讓他陪著自己走完最後一段路,卻又希望他能夠展翅高飛,去見江河湖海,去看名川大山,在一次又一次的遠行中解開內心枷鎖,終得平靜,隨遇而安。
至於她自己,降落在哪裡都可以。
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無處不青山。
公交車搖搖晃晃地向前行駛著,直至母親的身影徹底消失,宋熙臨才坐正了身體,卻依舊是魂不守舍,眼眸微垂,目光凝滯,腦海中不斷回想著臨走之前母親看他的最後一眼。
那個目光實在是太深刻了,彷彿可以洞穿時光,像是在和他道別,又像是在看多年之後的他。
突然間,有個人從車廂前面走了過來,直接坐到了他身邊的那個空位上,並朝他“誒”了一聲。
宋熙臨回神,朝左看去。
司徒朝暮笑嘻嘻地看著他,同時伸出了兩個握緊的拳頭:“一個裡面有寶貝,一個裡面沒有,你猜對哪個有寶貝,我就把寶貝送給你。”
宋熙臨覺得這傢伙純粹是閒著沒事幹了,所以才來拿他找樂子了,也沒多想,直接抬起了左手,輕輕地拍了一下她的右手手背。
“你選這個呀?”司徒朝暮將拳心轉上,伸到了宋熙臨面前,“看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