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若論諸子百家,當以儒家為尊。”
現場安靜片刻,正準備邁步而出的徐廣志默默退回去,冰冷眸光在女子黑色的冪籬上來回探視。
關素衣喝了一口熱茶,不緊不慢地道,“聖人循古尚禮,以禮待人,以禮治國。是故,先有禮而後有宗族,再有鄉黨,及至邦國。群雄俱滅,邦國一統,而宗法禮教不滅,宗法禮教不滅,則民順矣。這便是聖人所說的‘不知禮,無以立’。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錯手足……”她轉而看向咄咄逼人的法家學者,繼續道,“法家所謂的‘定紛止爭,興功懼暴’,其種種律令條陳地創立,均以宗法禮教為基礎,又何來資格對尊古循禮的儒家指手畫腳,大加貶斥。人倫乃正始之道,禮教乃王化之基,所有學說皆逃不出這二者困囿,故此,重人倫,尚禮教的儒家乃當之無愧的學術至尊。聖人言:‘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這才是真正的教化之功,治民之道。”
她話音剛落,儒家學者們便紛紛拊掌叫好。徐廣志垂眸細思,萬沒料到這女子竟頗有幾分才學,從立法之基去駁斥法家,著實犀利,但也並非沒有破綻。他瞬間就想出無數錯漏,只等法家學者將此人逼至窮途末路再來顯威。
關老爺子長舒口氣,欣慰地拍了拍孫女手背。他只得了這麼一個嫡親孫女兒,從小便授之以君子之道,君子六藝也從未落下,滿腹才學堪比當世鴻儒。只要她肯開口,應付這種場面自是綽綽有餘。
談及人倫禮教,在場學者均頗覺棘手。便是再如何反對儒術,他們也不敢說自己的學派脫於人倫禮教而存在,那便成了異端,甚至是邪派,必定會被世人口誅筆伐。
其餘人等冥思苦想之際,關素衣觸了觸茶杯,柔聲勸解,“祖父莫急,喝口熱茶緩緩。聖人都道:‘君子訥於言而敏於行,焉用佞’。口舌不利並非您的過錯,貴在行德。”
聽了這話,本對老爺子頗為不滿的儒家學者們紛紛自省,面露愧色。而關老爺子徹底釋懷,撫須而笑。
關素衣見他蒼白麵色漸漸回緩,這才放下高懸的心,對正欲起身駁斥自己的法家學者說道,“管仲變法興齊,一代止,齊亡;李悝變法興魏,一代止,魏亡;吳起變法興楚,一代止,楚亡;商鞅變法興秦,最終一統中原建立霸業,又一代止,而後群雄逐鹿,社稷崩塌。諸國變法而興,暴政而亡,敢問諸位大家這是何故?法家的恆久之道又在何處?若是連這個問題都無法解答,你們口口聲聲勵精圖治、變法強國,豈不是個笑話?”
此話一出全場皆寂。縱觀歷史,變法改制的確助許多國家驟然興盛,卻也極快地將它們推向滅亡,這的的確確是法家最大的弊端。然而這弊端究竟是什麼,竟無人說得清楚,亦想不明白。女子的問話恰似一把匕首捅進心臟,正中要害。
法家學者們啞然,窘迫,而關素衣已扶著祖父起身,迤迤然告辭。眾位學者連忙起身相送,且頻頻衝關老爺子作揖,誇讚他家學淵源,教育有方。本有許多話要說的徐廣志見其餘人等盡皆散去,雖表面言笑,內裡卻暗恨不已。
關素衣要的正是他有話無處說,有志不得發,這才丟擲幾個問題將文會徹底攪合。若是徐廣志想要揚名立萬踏上仕途,只管另尋機會,但把祖父當做墊腳石,這輩子斷不會讓他如願。
一群人走後,眾位女子也覺得無趣,三三兩兩結伴離開。一名身材健碩,面容剛毅的男子從假山後轉出來,盯著關家爺孫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跟隨在他身側,面白無鬚,嗓音尖利的老人讚歎道,“都說中原的女子個個滿腹才學,知書達理,倒也並非虛言。”
見男子挑眉諷笑,老人話鋒一轉,“但眼界有限,終是狹隘了。”主人雖廣邀名士,意圖向他們請教治國之道,心中卻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