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綺媚自顧自說,“他與曾慧雲結婚登了報,婚禮搞得好隆重,個個都在猜他要當大官了。半個新界的人都知道我跟過他,屠振邦早就盯上我。阿文,現在我快死了,你還有機會。如果你不是馮敬棠兒子,我們活不到今日。這條命,哪裡由得我自己話事?”
“你別怨我,我真的沒辦法,我這一世人只有你了,只能靠你了。你先去哄好馮敬棠,屠振邦求財,會讓你入馮家幫他的。我死了,你就不用再顧及我,他們威脅不了你。”
“你不殺了他們,這麼多年的委屈,就白受了。”
葉世文啞言。
他幼時便格外體貼母親,飲飽了奶,一覺安眠,從不在半夜驚擾葉綺媚。長大了,也懂哄人,只要是葉綺媚想聽的話,他能講叄日叄夜。
自殺,他甘願陪。上契,他也肯去。
他的底線是做一個私生子,不能示人,處處低頭。
如今,連卑微到貼在地上的自尊都碎了。
校服恤衫的一角,有塊洗不掉的血跡,很淡很淡。葉綺媚卻盯緊那一塊汙穢,不肯與葉世文對視。
“阿媽,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成你的兒子?”
葉綺媚收起所有離奇笑容,突然哭了出來。這次眼淚喪失演技,道不盡哀愁。那顆往昔的糖水莓果,她也記得,是叄十七載苦澀人生裡唯一的甜。
可惜,只嘗過一次。
終究是命薄沒緣分。
“對不起,阿文,你是我報復他們的一隻棋。”
金屬剪刀擲入不鏽鋼缽內,哐噹一聲,很響。
豹哥貼好紗布,“你看,包得多靚。”
葉世文稍稍活動手腕,從椅上起身,“我今晚來,別講出去。”
“行啦——”豹哥擺擺手,“這次是誰追殺你?”
“想知道?”
“別講!”豹哥識趣打斷,“我還想做多兩年生意,快點走!”
“有沒有乾淨衫褲?我換一套。”
葉世文從豹哥診所出來,穿了件洗得發舊的牛仔外套。有些短,遮不住腰,露出打底透薄的白t恤。
血腥被滌盪得一乾二淨。
他穿過夜半叄更的暗巷轉角。美足按摩店早已換作靚芳髮廊屋,換湯不換藥,燈飾鋪塵,照樣有齷齪交易可做。
八姑計程車多店大門緊閉。
聽說她孫兒前兩年隨父母移民,講一口地道英文,再也唱不出那句,“月光光,照地堂,蝦仔你乖乖訓落床……”
那首童謠葉綺媚也哼過。
當夜幕凝重,心事沉默,時間又算得上什麼?
它從來不管生死,分秒不停。
那一晚的秘密,葉綺媚用餘下性命交換。凌晨在房內割脈自殺,舊宅變凶宅,從此她豔名在外,人人嗟嘆。
葉世文在黑暗中掏出手機。
“你在哪裡?我現在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