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成這樣的!快點收拾,還要開檔做生意!”
陳嬌的手滯了兩秒。
那個紅色膠盆歪歪斜斜擺入四五個髒碗,突然墜地,哐裡哐當,碰撞出尖銳聲響。陳嬌胸口起伏劇烈,滿肚怨氣,從丹田衝到額頂。
淚水與憤怒齊飛。
“你怨我?!”陳嬌音調破碎,一雙糙手抹在自己唇上,拭走鼻涕眼淚,“每日最早到鋪面的是我,凌晨兩點鎖門的又是我!我在你那個窄過雞籠的廚房蹲下洗碗,洗了二叄十年,洗到腰骨痛啊!我這麼辛苦為什麼,還不是為了這個家!”
“現在你好意思講是我搞的?!”陳嬌用力拍了桌子一掌,顧不上手痛,抬腕指著自己丈夫,“那煲湯是你煲的!是你自己不記得迪仔對花生過敏,是你害得他要入院!我剛剛沒講是因為我不想兒子責備你,你竟然真的什麼都賴到我身上!”
“你亂講什麼!”
謝恩銘失聲怒吼。
他抬眼繞四周一圈。眼熟的,臉生的,年輕的,老邁的,明明每一個都是人,卻像渾身只剩一雙眼珠的妖怪,懸在半空,無聲注視——
謝恩銘覺得比沒穿褲子出街更難堪,扯著嗓子大喊,“我沒放花生!”
講給誰聽的?
不知道,反正道德審判從來不聽解釋。
這時,謝瑩瑩從後廚衝了出來。
“你們兩個不要吵了!吵到沒人看火,灶頭差點燒爛那隻鑊!”她埋怨地瞄一眼謝恩銘,跑到陳嬌身旁,“阿媽,迪仔沒事的。醫院有醫生的嘛,會救他的。”
“我怎麼這麼命苦,嫁給他!”陳嬌終於痛哭蹲下,自憐自艾,“阿瑩,我真的想死,我死了算了,我做人有什麼意思,一了百了算了……”
謝瑩瑩蹲下去輕拍陳嬌後背。
“阿媽,別哭了,街坊都在這裡呢。”
“剛剛蜈蚣精罵臭我祖宗十八代,當著所有人面說迪仔出院就改姓!大家看見聽見,我怕什麼丟臉!新抱騎到我頭上啊!我還有什麼臉,我沒臉可以丟了!”
“阿媽……”
謝恩銘朝地面怒啐一口,“開啟門做生意,你在門口哭?觸黴頭,犯眾憎,明日還要不要開鋪了?沒這一間鋪,你打算指望你那個忤逆仔養老?七十歲去吃西北風啊!”
“他也是你兒子!”陳嬌抬頭,聲線嘶啞,“當初是你說那個蜈蚣精八字不好,進門拖累全家!結果親家給幾分臉色你看,你就差跪下同意了!你只知道在家裡發威,對外人像只狗!”
謝恩銘氣得講不出話。
吵下去,幾十年積的口德都會敗光,他不像陳嬌,他要面子的。
謝恩銘轉身往後廚去,情願洗鑊也不想替妻子拭淚。最多冷淡她幾日,碗,她照樣要洗;菜,她照樣要切。鋪面那道卷閘隨日頭月光起起落落,人慣了麻木的生活節奏,便什麼都不記得了。
夫妻,有時比敵人疏遠。
好歹敵人還會關心一下你打算出什麼招。
陳嬌眼淚鼻涕滴在水泥地面,黏黏膩膩,謝瑩瑩從口袋拿出紙巾幫她擦拭臉頰。
女人,多數比男人有同情心,況且這是她媽。
“阿媽,你先回家,這裡我來收拾。”
陳嬌啜泣著問,“阿瑩,迪仔會不會生我氣?”
“你想這個做什麼?你認他,他會認你嗎?”謝瑩瑩語氣有些惱,“那個蜈蚣精罵得這麼難聽,迪仔跟著她長大,什麼壞都學去了!你看大哥,不是我幫你扯住他,他都要跟著蜈蚣精一起罵你了!”
陳嬌一聽,哭得再也講不出話。
比登報與孫子斷絕關係更殘忍。
街坊打了呵欠,覺得續集也差不多完場,稀稀落落散去。新春正月還未結束,銘記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