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連爸爸都不認了。”老奶奶搖了搖頭。
這房子又破又爛,隨處都搖搖欲墜,牆上都是破裂的白灰。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汪明明試圖關窗,一拽窗欄,整塊玻璃卻向下墜去,他連忙往下一看,幸好玻璃沒砸到人。
“這質量……”汪明明嘟噥著,只能拉上了窗簾擋風。
老奶奶招待幾人坐下,她身上還穿著透溼的花襖,就開始忙東忙西。她整理沙發、擦桌子、泡茶……天有些黑了,燈一盞盞亮起,她進了廚房,繫上圍裙,點上了灶爐。
“你們先坐著,兒子啊,你稍等一會,和你的朋友們聊會天,我給你們燒菜。”她喊了一聲。
幽藍的火晃著,青菜灑入鐵鍋,配著土黃色的油,嘩啦嘩啦地響。蘇明安站在廚房的簾子外,呼吸著潮溼的雨氣,望著老奶奶瘦弱的身軀,和她手臂上凸起的青紫血管。
這一幕與他的記憶有些重合了,他想起在自己很小的時候,奶奶也是這樣繫著圍裙,在廚房的簾子裡燒菜。那時他總以為奶奶在變魔法,只要人進去,不超過半個小時,就能端出熱氣騰騰的菜。
那時,媽媽總是在外面彈鋼琴,不會回來。所以奶奶會教他很多東西,奶奶會教他疊紙星星,奶奶會做很好吃的白菜燉肉湯,奶奶教他看圖畫,他看的第一本書是童話彼得潘。受時代限制,奶奶不太識字,也不會用諾基亞手機,整天在屋子裡打毛線。她會把存摺和一塊錢五毛錢的硬幣存在鐵盒子裡鎖著,像對待寶貝。平時連一盆水都不捨得倒,連菜葉都要留下最不好吃的部分。
平時,她會存一些梅子酒,揭開酒蓋時,香氣四溢,但她總是把梅子酒藏在他找不到的地方,防止他年紀太小偷喝。他曾經試圖去找過,就像一個勇者去尋找惡龍藏匿起來的珠寶,他爬過床底下,站在凳子上翻過天花板的櫃子,也掏過縫紉機的縫隙,但一次都沒有找到過。
那時,奶奶就會笑著對他說,等你年紀大了,才可以喝。如果你有一天結婚了,我會把所有藏起來的梅子酒,都拿出來給你。
“……”
後來,梅子酒不在了,奶奶也不在了。
她藏起來的梅子酒,他再也沒找到過,彷彿與她一起悄悄躲進了小盒子裡,去了他找不到的地方。
後來他獨自一個人住在家裡,翻遍了房子的每個角落,也再沒找到一點她的痕跡。
其實他不是很想喝那個梅子酒。
他只是想向她證明,他是會聽話的,即使找到也不會偷喝的。
但奶奶已經聽不到了。
蘇明安站在客廳裡,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他恍恍惚惚地看著老奶奶的背影,還有嘩嘩的炒菜聲。
他想起她的花布襖,想起她的縫紉機,想起她的一塊錢五角錢硬幣,想起那本翻爛了的童話書,心中就湧上難過,鼻子也酸酸的,彷彿她還在他的面前,她就在不到他三步的廚房裡炒著菜,隔著布簾就是她熟悉的臉,只要他喊一聲“奶奶”,她就會回頭,叫他的小名,牽起他的手。
但他清晰地知道逝者已經不在了,無論回憶多少次。
這難過讓他產生了陌生感……彷彿那個懷念奶奶的不是自己,而是一個名叫“蘇明安”的大一學生。
……而他,好像不是這個人。
隔著布簾的,也不是他的奶奶,而是距離他故鄉甚遠的,一個與他並不熟悉的老奶奶。她甚至與他隔著一整個世界。
他對文明看得太過清晰,視野浩瀚,沒有煙火。
當他從人類存亡和宇宙闌珊中低下頭,他連自己的過去都快看不清。
“來啦!”
布簾掀起,老奶奶走出,端著熱氣騰騰的菜餚。餓了許久的汪明明三人立刻大快朵頤,而蘇明安動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