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孫打量她,好好的一個女孩子,嫁了老外,相由心生,忽然就怪模樣,額角開始油汪汪,面板曬得粗且黑,手腕上多了大串銀手鐲。
與其這樣,不如學朱鎖鎖,人家才真正有資格驕之同儕,脖子上戴過數百卡拉鑽石,抬不起頭也值得。
南孫終於笑了,笑何用這般慷慨激昂,一定是妒忌的緣故,她同自己說。
回到家,愛瑪琴馬上抬起頭叫媽媽,南孫把腰痠背痛全部忘懷,抱起孩子狠狠香一記面孔。
鎖鎖也在,她問:「你是媽媽,我是誰呢?」
「她不認得你。」
誰知鎖鎖卻認真起來,坐在窗畔,靜默起來。
蔣老太說:「南孫,你母親找你。」
「有何大事?」
「大約想把你接過去。」語氣有點擔心。
「我已經過了二十一歲,太遲了。」
「她的意思是……」
「祖母,下月你七十四歲生日,打算怎麼樣慶祝,替你訂自助餐在家舉行家庭禮拜如何?」
「什麼,我自己都忘了。」其實沒有忘,只不過不好提起。
南孫說:「我寫了十道菜,不要牛肉,祖母,你研究研究。」
南孫一眼瞟到鎖鎖在角落抽菸,黑眼圈,第一次被人看到憔悴的樣子。
她坐過去,「你怎麼了?」
鎖鎖抬起頭,「你看,我自幼寄人籬下,女兒又重蹈覆轍。」
南孫詫異,「就為這個多愁善感?」
「理由還不夠充分是不是?」
「你要往好的方面想,愛瑪琴有兩個媽媽,很難得的。」
蔣老太在那邊託著老花眼鏡說:「這炸蠔恐怕不大好。」
南孫揚聲:「改炸魚好了。」
老太太滿意了,「有甜點無?」
「有栗子蛋糕及杏仁露。」
鎖鎖悄悄說:「老太太幸虧有你。」
「不要緊,我倆七十歲時,愛瑪琴也會替咱們做生日。」
「蔣南孫,有時我真不知道我同你,誰更樂觀一些。」
「你的香水店籌備得怎麼樣?」
鎖鎖不答。
「慢慢來。」
鎖鎖只是吸菸。
「一會兒王永正來接我,一起出去走走。」
鎖鎖搖搖頭,滿懷心事。
「當陪陪小朋友。」
鎖鎖笑。
「你從來不屑看我的朋友。」南孫抱怨。
「王永正就很好。」
「你其實沒做過年青人。」
「好,同你出去喝一杯。」
「來,換衣服。」
王永正的遊戲室已經有朋友在,鎖鎖一進去,男士們慣例睜大了眼睛,女士則裝作不表示興趣。男士芳心大慰,這證明朱鎖鎖寶刀未老。
永正知鎖鎖是稀客,出力招呼,男士叫他不必介紹,陪鎖鎖在一張棋盤旁坐下來。
永正遞上酒。
音樂是六十年代舊歌,南孫與鎖鎖全部會哼哼,說到簡單愉快的童年往事,兩人笑起來。
鎖鎖喝一口酒,「來,」她說,「咱們跳舞。」
南孫也不顧忌,依著牛仔舞的拍子,與鎖鎖跳了起來,彷彿兒時在同學家參加舞會,家長雖然識相外出,也還怕驚動鄰居,輕盈地跳,掩不住的歡喜。
永正帶頭依音樂拍子拍起掌來,南孫樂昏了頭,根本不記得上一次跳舞是幾時,索性與鎖鎖在有限的空間裡盡興地轉動。
永正與一個朋友忍不住,插進來也要跳,眾人轟然下場,遊戲室一下子成為舞池。
永正邊笑邊問:「這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