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底又活下來了。
一夜,四海在廚房輪值,師傅們均已休息,一名學徒開小差去了乘風涼。
偏偏有水手下來說:「船長肚子餓想吃宵夜,快弄碟可口小菜。」
四海頭皮發麻,呆在那裡。第四章「喂,快動手呀,我站在這裡等你做。」
四海逼不得已,隨手抓起蔬菜肉粒,燒紅了油撒下炒一炒,手忙腳亂,加些胡椒細鹽,以及華工吃剩的白飯,盛在碟子上,雙手捧上。
水手見鍋氣十足,香噴噴,眉開眼笑捧著上去了。
這時那學徒氣急敗壞地趕到,「你做了什麼,嘎,你做了什麼拿上去,你作死?」
兩人戰戰兢兢,蹭在一角,那學徒是廣東人,一邊哺哺罵:「作死,作死。」
半晌,船長房那水手又出現了,「喂,剛才那味小菜,叫什麼?」
用學徒走投無路,仍罵:「作死。」
誰知水手會錯了意,「雜碎?」豎起大拇指,「好好吃,船長讚賞呢,中國菜,頂呱呱。」他走了。
四海與學徒面面相覷。
雜碎?
從來大師傅說:「我做了一輩子廚房,都沒聽過有雜碎這味菜,可是現在他們三日兩頭指明要吃雜碎。」
船泊了岸,「要不要去觀光?」老水手問。
陳爾亨冷笑,「有什麼好看?人像猢猻,猢猻像人。」
四海不以為然。
船上還有黑人,面板黑得像墨一樣,四海開頭只當他們開玩笑,用墨搽黑了面孔唬人,後來見全身如此,想必是真的了。
黑人地位很低,白人黃人都不同他們說話。
翠仙說:「比支那人還要低一級。」講話的時候,沒把自己當中國人。
那就真的很低了,白人也不同四海說話。
一日,四海在甲板上拾到一隻彩色的皮球,剛在躊躇如何歸還給它的主人,只見一個小小外國孩童瞞珊走近,大大的藍眼睛,金黃頭髮,對著四海笑。
四海正想把球還他,他的保姆出現了,一陣風似卷至,抱起小孩,捂著鼻子,把那隻球一腳撥進大海里去,匆匆走到上層去,當四海患豬瘟,要不,就是大麻瘋。
之後,翠仙就溫言對四海說:「不要亂走。」
可是,那樣卑微的他們,居然仍要看不起人,譏笑人家像猢猻。
四海不以為然。
翠仙拍打著扇子,「幾時好上岸?真膩了,不是海就是天。」
「忘了有人要抓你?」陳爾亨真會挖瘡疤。
翠仙不語。
他們二人共了這樣大的患難,卻一點不見真情、
再過兩日,四海總算明白廚房找替工的原因了。
他到甲板去看熱鬧,只見船長站在船頭念念有詞,隨即一個長條型大包裹被扔到海里。
四海替的,便是包裹裡的人。
老水手說:「沒想到阿根返不到家鄉。」
四海十分悵惆。
「他媽與老婆還在日夜盼他回去呢,」他停一停,「訊息帶到,都是明年的事了。」
老水手揉揉眼睛。
過半晌又說:「離鄉別井,誰也不知道葬身何處。」
四海忽然之間害怕了,他又幾時才可以回家?
但隨即他的好奇又戰勝一切,他問:「這麼大的船,怎麼會動,靠風吹帆過大海嗎?」
老水手笑得眼淚都掉下來。
「靠機器推動。」
「什麼樣的機器?」
「呵那要讀書才會知道,我不甚了了。」
「可否帶我去看看。」
「咄,那種要緊地方,閒人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