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這個從未被誰指揮過的陣型會變化成什麼形狀。
它們形成一個巨大的個體,以各種依稀可辨的造型出現,或是一張毯子、或是黑色巨塔、或是一朵濃煙,給地上仰頭觀看的人以無盡的驚奇與想象,像一個神秘的幽靈。”
賽格蘭攪動勺子的動作完全停了下來,神情變得振奮,眼睛裡閃爍著狂熱的光,
“一百年前,愚蠢的人們曾用‘通靈’這個詞來解釋椋鳥群令人驚異的協調能力,直到一個叫雷諾的聰明人發明出一種叫做‘自組織’的演算法,用計算機模擬出了與鳥群類似的運動軌跡。
他假設鳥群中的每隻鳥只需獲取自己區域性的環境的資訊,並根據這些資訊自行決定自己下個時刻的運動狀態。每隻鳥每個時刻都要遵守三條規則:避免與附近的其它成員碰撞、飛行方向與附近鄰居的平均飛行方向一致、不要落單。
這個演算法的最大特點是整個的運動群體沒有中心的指揮者,而群體卻能夠找到對整個種群最有利的飛行路線。它們可以據此躲避捕食者、保暖、遷徙,沒有一個個體會受到傷害。
這種智慧的狀態恰好處在“有序”與“無序”之間,類似於相變的臨界點處,此時,一個群體既能保持其穩定性,又能保證個體的資訊在群體中有效地傳遞。
你不覺得,這很適合我們現在的狀況嗎?”
克里斯汀在賽格蘭熾熱的目光中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我不明白。人作為智慧生物,似乎並不需要這種原始的技巧。”
賽格蘭眯著眼睛,一臉意味深長,“這不是什麼原始的技巧,而是一種我們從未擁有過的群體智慧。
與‘自組織’理論同時誕生的,還有一個名為‘合唱團’的假說。一個名為波茨的聰明人,分析鳥群的飛行錄影時發現,單隻鳥在轉向時的反應時間很短。遠短於群體運動狀態透過區域性相互作用向個體傳遞的時間。
也就是說,在群體轉向之前,所有個體都已經得知自己即將轉向,併為此做出了充足的準備。鳥群的單隻鳥時刻都能獲得鳥群的整體資訊,這是一種長距離的關聯。
比方說,鳥群中有兩隻距離遙遠的鳥A和b,A在鳥群的外圍,b則位於鳥群的內側,兩隻鳥距離太遠,互相看不到對方,它們之間不存在直接的相互作用,但它們的運動依然能相互影響,這被稱作‘長程關聯’。
這很神奇不是嗎?
這種臨界狀態既穩定,又可塑。更令人振奮的是,在人的大腦皮層中,不同區域之間神經訊號發放之間的關聯也是長程的。我們的大腦也處於同樣的臨界狀態,這種巧妙的平衡也許是智慧的重要來源。
正如一旦受到微小環境擾動的鳥群那樣,這種臨界狀態是十分敏感的。兒時的你在畫冊上看過一眼獅子的照片,你就可以在第一次去動物園時立刻認出獅子,正是因為這種敏感性。機器區分貓和狗需要用成千上萬的圖片來訓練,而你只需一眼。
這就是人類智慧獨有的優勢。”
“所以你想研究椋鳥的這種特性,強化人的大腦,讓人變得更聰明?”克里斯汀一頭霧水,他從來都無法猜透眼前這個科學怪人的心思,這一次也同樣如此。
賽格蘭展現出一幅洞察一切的神情,“不,我想讓每個人都變成椋鳥,集合本就聰慧的腦子,形成一個真正的群體,表現出更高數量級的集體智慧,從而結束無用的競爭與內耗。
這樣,安東尼奧就不會再出現在我們的玉米肉湯裡。”
深夜,賽格蘭依然對著他的電腦忙碌。
雖然沒有順利拿到椋鳥,但他並不為此沮喪,因為他的基因庫裡還有鴿子和其它一些有遷徙能力的鳥種。
雖然其它鳥群沒有展現出和椋鳥一樣強的自組織特性,但它們依然有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