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很安靜,安靜到讓人不知所措。
迷茫地繞過一座又一座山谷,依舊沒有察覺到任何人煙。斜射在身上的陽光漸漸失去暖意,他終於按耐不住性子,下了車。
揹包裡的尼龍口袋輕到察覺不到重量,來福槍提在手裡沉甸甸的。特意刻上防滑紋的鞋底並沒有起到作用,被磨圓的細碎沙礫讓他腳底打滑。在行走的過程中,他的腳腕不斷內崴,像一匹走在雪地上的駱駝。
他的目標是不遠處的一座小房子。玉米稈紮成的簡易防沙門緊緊關閉,但貼滿膠帶的窗子卻隨意開啟。這裡明顯有人住。
路過只有一人多高的鐵皮穀倉時,他特意用手指在上面敲了敲。沉悶的聲響和顆粒滑脫的聲音提示倉內是滿的,這家人很富足。
“有人嗎?”他衝著房子的方向喊。
在饑荒中,語言是人類與野獸最大的區別,是友好與文明的象徵。竊賊和暴徒不會在開始行動之前先打聲招呼,他深信自己已經表達出足夠的誠意。
可是沒有人回應他。
正當他猶豫是否再向前一步敲開房門時,一個陰影正從正前方向他靠近。那個影子小小的,像是一個未到學齡的孩童,絲毫不具備威脅感。但他沒有上前去迎。
因為對方沒有說話,也沒有招手,只是以一個極其恆定的速度歪歪倒倒地向他走來。
逆光裡,對方的輪廓看不真切。在地面附近熱對流的扭曲下,那個影子似乎格外膨脹,像鳥肚子那樣圓圓滾滾。
不由自主地吞嚥唾沫,提槍的手收緊了。此時的克里斯汀,心中格外忐忑。在被閃電染紫的大風夜裡夢到的那些詭異之景,開始在他腦海裡翻騰。
影子越走越近,輪廓越來越清晰。渾圓的輪廓上飄出幾柳陰影,隨著腳步一顫一顫。克里斯汀目不轉睛,滿腦子都是在秋季剛開始換毛的叉尾王霸鶲,隨時都能從身上抖落下一地的羽毛。
當對方走到房側的背陰面時,克里斯汀終於看清了。那是一個金腦瓜的姑娘,小小的還沒他的腿高。她瘦骨嶙峋,目光呆滯,像是沒有注意到他似的,機械地向他的來路走。
她的手中抱著一大團或完整、或破碎的衣物。衣團高高的擋住了她的視線,可她卻絲毫不在意地繼續走著,走出了直直的一條線。
克里斯汀就站在她路線的延長線上,兩人即將相撞時,她忽地轉了向,繞過了克里斯汀。
“你家在哪裡?”
克里斯汀脫口而出,可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他的視線一直跟隨著她,很快就發現了其中的端倪。毛茸茸蓬亂著的金色小腦瓜,配合著尖尖的耳朵,像一個可愛的小精靈。這讓他想起自己因病早逝的小侄女。
眼下的小精靈同樣沒有得到神的祝福,她的雙側耳朵裡都塞了碎布條。布條漏在頭側的部分十分蓬亂,並且染了血。
克里斯汀連追兩步,想要拽住她問個清楚。她好像真的像精靈一樣洞察了克里斯汀的心思,猛地站在了原地。
克里斯汀鬆下一口氣,連忙換上一副最為和善的臉龐。可她並沒有如他所願轉過身來對話,而是踉蹌兩步猛得倒地,立刻沒了動靜。
他連忙上前,想要彎腰試探鼻息卻很快將動作滯在半空中,因為他發現寂靜山谷裡瀰漫的兩個呼吸聲現在只剩下一個。
他受驚般連忙後退兩步,衝進覬覦已久的房屋。屋子裡濃重的灰塵遮蔽視線,嗆得他直咳嗽。他揮動胳膊好久才勉強看清其內的景象,然後愣在原地。
屋主人身姿扭曲地躺倒在破了洞的沙發旁,蓬亂的金色長髮乾枯的像草。
她去了更美好的地方,只是在那之前,她顯然很痛苦。
像是意識到什麼絕頂嚴重的事情,他匆忙轉身跑開。離開瀰漫著隱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