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一個兒童福利結構認定的收養家庭,領養父母與孩子試驗共同生活數月之後,才會正式建立領養關係。但是我沒有,我立刻就被送到了遙遠西海岸的一所寄宿學校,每週回家一次。我的養父母都是國人,養母對我很好,養父比裡德還要忙。
之後的幾年裡,我的生活按部就班。上學、每週回一次家、假期隨養母到鶴水市度假、每年生幾場大大小小的病打幾次911,但都有驚無險。我時刻關注裡德的公開訊息,卻發現他再也沒有從事過鋅指相關研究,反而轉向了cRISpR,專攻罕見病,成果寥寥。
我給他發了很多封郵件,但他從未回覆過我。
19歲那年我被華盛頓大學聖路易斯分校生物系錄取。去到聖路易斯後,我立刻來到羅克溪畔的那座熟悉兩層小木房裡尋找裡德的蹤跡,可鄰居告訴我裡德不久前過世了。
我的學業和事業都十分順利。我的養父從諾奇生物海外業務的負責人一路打拼,成為了諾奇最大的股東。畢業後,他安排為我註冊了一家公司,在諾奇旗下發展消費級基因測序業務。一方面是鍛鍊我,另一方面是方便我研究自己的病。
我早已學會和病痛相處,日子過得並不算太折磨。直到有一天,我收到了賽格蘭的郵件。”
海晝天講完後,長長嘆了一口氣,“之後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如果你想聽我的故事,我很樂意給你講。但如果你想從中分析出情報,用以輔佐決定,我明確告訴你不用廢這個力。我的身世已經被無數人調查過了。”
“你想多了。”盧赫在本子上沙沙記著,頭也不抬。故事確實是一味佐料,但它輔佐的不是什麼決定,而是一個問題,一個他問過很多人的問題。
“我問你,你願意把介面留在自己的基因組裡嗎?”他平淡地問出口,記錄的動作並沒有停下。他覺得答案再明顯不過了,眼前這個人,先是品到了介面帶來的一點點甜,隨後從家庭到身體被全方位瓦解,領先他人十多年率先體會無盡的病痛和絕望,他一定恨死這東西了。
“我願意。”回答得十分乾脆,一秒都沒有猶豫。
咕咚一聲,盧赫的筆從手裡滑落,落在pVc地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為什麼?”他驚呼。
“因為我曾是一個痴呆。作為一個健全的人,你可能認為活著是對生命的全部意義。但在我看來不是,思考和行動才是。
同為複雜系統,智慧生命和非智慧生命的區別在於,它們能意識到自己的存在,能夠與系統外的其它系統進行互動,並感知到其它系統的反饋。
在我看來,6歲以前的我感知不到這個世界,所以並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救活我的不光是裡德的鋅指,還有賽格蘭的介面。
也許是蠑螈或者鳥又或者是別的什麼正在透過介面發揮作用,才讓我能擁有一個清明的大腦。我並不打算失去它。”
離開120號掩體時,盧赫的心情十分複雜。
拋卻哲史政上的複雜議題,單從科學角度出發,他覺得敲掉介面以避免風險是最理智的做法,也是對生命最大的尊重。
他曾一度認為大多數人會執有和他相同的觀點,但現在他發現自己過於樂觀了。
在過去的幾天裡,他以各種方式打聽過其他人的看法,得到答案十分統一,且都與他自己的看法相背。
他的小本子上記錄著那些臨時“哲學家”掉過的書袋:
艾達否:樂呵一天是一天。生命的意義在於活得充實,而不在於活得長久。
易天霖:我命由天不由我。唯有我們不知道生命的長短,生命才更凸顯。
鄭K:沒有人能替代我,就像我不能替代別人。
海晝天:我思故我在。
竺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