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紙,在寒風凜冽的路上禹禹前行。
有時他會眷戀起紅燒排骨的味道,望著桌上的菜碟,他總會在記憶裡找到一位會做紅燒排骨和雞湯的媽媽。有時他又會下意識泡一杯帶著枸杞的熱水,一邊想著一位與他素未相識的老班長,一邊喝下去。
——彷彿,他從此活成了他們。
前人並未死去,而是於他的身上長生。
他曾在一本未被焚燬的書上看過中世紀獵巫的瘋狂。說女巫會在遙遠的地方儲存著火種,等待人們去取。
而他活成了女巫。
“盟主,你看你,黑眼圈又變重了。昨夜沒有好好睡覺吧……雖然知道您需要聯絡各大軍隊,但要記得按時吃飯,按時休息……”
瑪莎(martha)是一位老太太,她是唐的祖母。在戰爭發起的第一天,她就趕來了唐的身邊。她時常會笑眯眯地望著操練的年輕人們,給他們做熱乎乎的麵餅,揮手與他們道別。
她也會在深夜走入唐的房間,為他蓋上被子。唐會與她聊最近的痛苦,而她微笑聽著,是一位耐心的傾聽者。
蘇世澤也終於找到了合適的藥物研究員——
當世最有名的神秘學家,
蘇黎先女士。
隨著戰爭程序的推移,被捲入戰爭的人越來越多。人們被“挽救人類歷史”的口號所喚醒,他們也試圖——留住人類的歷史。
——如果人類還有反抗的機會,那這應該是最後一次了吧。
——如果人類不想成為神靈的掌間玩物,這應該是最後一次抗爭了吧。
一旦被抹殺歷史,忘卻過去的仇恨,被壓抑在浩大的雨中,只能笑,不能哭,誰還能像今天一樣,違抗著全世界,站起來?
“因為我們心裡都清楚,寒冬不是永恆的。”
“鮮花會開滿園子,牆壁的裂縫會被填補。”
“人們會在火焰與狂喊中去愛。”
“人們會在火焰與狂喊中去愛……”
他們歌唱著這樣古老的歌謠,懷念著未曾觸碰到的過去,依次走上戰場。
唐依然注視著他們,他親手為他們安排行軍路線,親手將他們推上戰場,親手……接過一些將士的遺物。
他精神恍惚的次數越來越多,對著鏡子嘔吐的次數越來越多,甚至發展到了難以入眠、頭暈眼花。四十四人一生的記憶承載他的腦中,太重太重,足以壓垮一個人的靈魂。
但他卻必須要求自己堅持下去——他是人類自救聯盟的盟主,他是戰爭的發起者、主導人、統領者、指航標。
他是所有將士眼中的燈塔。一旦失去他,所有人都將手足無措。
記下姓名,抹去姓名。看著手裡平板的姓名暗下,一次又一次。為他們抒發未曾出口的遺憾,為他們踐行未曾實現的祈願。
他一直重複著這樣的程序,自己也逐漸忘了這是戰爭開啟的第幾天。腦中承載了太多太多人,幾乎要將他逼瘋。
直到那一天,聖盟軍的人抓住了祖母瑪莎,他們把刀刃橫在她的脖子上,要求唐獻上一名高階將領來交換她的性命。
那一刻,唐感覺到的竟然是解脫——如果他也能作為交換的話,這種折磨與痛苦是不是就會到此為止?
他看到祖母凝視著他的,溫和而關切的眼神。
她的眼神始終是溫和的,沉靜的。在無數個夜晚,她撫摸著他的頭,讓他能在生與死的痛苦中安眠。
“盟主。”老人緩緩說:“以後,沒有祖母給你蓋被子,你要自己蓋上,小心著涼,知道嗎?”
“我相信春天會來的。如果真的有那一天,那一定是……你們帶來的。”
“你從小就是個好孩子,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