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大器坐到張薔的對面,也望向主位那裡,他低聲道:“諾,穿白衫那位,叫張溥,著青衫那位,叫吳偉業,蓄短鬚那位,叫吳昌時……”
嗬嗬,今兒還真是來對地方了,南方讀書人的代表,復社的、東林的,都來了啊。
陸續還有舉子進來,張薔抓緊這個時間,向呂大器打聽四川的情況:有沒有受災?剛平息的奢安之亂,對四川民間的影響。
呂大器並不瞭解全面的平叛情況,也講不出多少見聞,只透露了一個重要的情況:當地官府為了平叛,向百姓增收了一道剿餉,畝田五十文。
百姓本身就有田稅和丁口稅,現在加上遼餉和剿餉,哪怕是豐收年景,也吃不飽飯了,他有三位縣學同窗,也因無銀錢交束脩而失學,十分可惜!
張薔不動聲色地跟著嘆了一口氣,正要再問,就聽到主桌那邊傳來大聲的議論聲:“諸位只看溫尚書要增加術算題的提議,卻沒看到前幾期的《明報》,宮裡那位老太后,要求中央各部要做預算,聽說是不做預算的,不讓戶部撥款!”
張薔氣憤地瞪向那邊,一位正在揮斥方遒的灰衣舉子:你才老太后,你全家都老太后!
另一人十分擔憂的樣子:“明年的預算,不知道又要增加多少遼餉?聽說延綏那邊,都人吃人了……”
他周圍的人悚然一驚:“足下聽何人所說?朝廷不是派了陝西道御史吳牲,前去賑災了麼?”
那人嗤笑一聲:“切!偌大的西北,戶部只拿出十萬兩……大家想想,這幾滴雨能落到哪裡?還不夠當地官員塞牙縫!”
眾人沉默,張薔對面的呂大器搖頭嘆息道:“唉,國事多艱啊。”
有人不同意那人的觀點,站起來反駁道:“袁兄,咱們來京的路上,不是見到有商人往災區運糧了麼?你也別如此悲觀,人吃人……何時見過?你別傳得那麼邪呼。”
那位袁兄也振作起來,點點頭冷笑道:“哼,諸位知道,這糧食是如何運過去的麼?”
“知道啊,綠色通道嘛,報紙上有報道過,漢中地區的商人,將糧食運到延綏邊鎮,真的換到了三倍的茶引。
商人們再用這些茶引,將茶運到甘肅鎮那邊,與蒙古人換馬,再將這些馬賣到內地,掙大錢了!”
有人不屑地道:“商人都是一群不要命的,一顆心都鑽到錢眼裡去了。”
這句話,讓南方舉子集體沉默,他們的家族、或是家裡,多多少少都要經商,要不然,怎麼供得起他們讀書進學?遊花船,賞南曲?
白衫張溥,見冷了場,站起來衝紫禁城方向拱了拱手,笑道:“足下擔心之事,自有朝堂諸公,和宮中那位操心,咱們今日在此,重在以詩文會友,莫談國事……莫談國事,哈哈哈。”
另一位江南的舉子不同意他的觀點,站起來反駁道:“足下此言差矣,豈不聞東林君子的教導: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
我輩讀書人,自當以匡扶天下為己任……”
蓄短鬚的吳昌時站起來,笑著打斷他道:“足下說的有道理,但家事國事天下事,也離不開銀子是不是?沒有銀子,你連讀書的機會都沒有,何來的讀書聲?”
他轉過頭,對剛才說商人鑽錢眼裡的那位問道:“足下以為,銀子從哪裡來?依在下看,一是土地收入,佃農靠糶糧,地主靠出租,二是靠手藝,做工所得,三就是你瞧不起的經商所得……”
另有人附和他道:“是啊,商人們千里販糧,賺的也是辛苦錢,甚至賣命的錢。”
吳昌時的話,贏得了江南舉子的一致同意,他們紛紛點頭:“是極是極,來之兄的話,比較中肯……”
吳昌時字來之,這傢伙因為貪汙被崇禎斬殺,從言辭就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