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兩人繞過了段假山石,裴舜欽求饒得乾脆,喬景淺淺一笑,也不多說了。
宋衍與岑寂隨後不久也到了寧夕館,阮凝笙雖然將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條,但因著是個冷清性子,在席上也只是款款笑著看眾人交談,極少發言。
岑寂和陸可明的爹現在在朝中勢同水火,幾人原擔心他們同席會劍拔弩張,不過好在岑寂性子持重深沉,就算是被陸可明夾槍帶棒地嘲諷了幾句,也只是三兩撥千斤地回敬回去噎得陸可明無言以對。
其實席上除了裴舜欽和宋衍心思坦蕩,剩下幾人皆是各有顧忌。
近年岑安施行新法,令農戶編組成團在農隙時操練武事以衛鄉里,本意是減省養兵之費且能讓全民皆戰,不想推行之後卻是引來了怨聲載道。
岑安此法要求每家都出一個壯丁前去巡檢處服役,雖是一月只得十天,但還是影響了不少農戶的生計。
更何況大齊收賄成風,官府到巡檢處一層層勒索下來,許多農人役完想要按時回家反得還要倒貼一筆錢用於疏通活動。
今年十一月,一個農人受不了欺凌壓迫,竟自斷其肢逃避服役,辛九山得知此事,寫就一篇檄文託陸淵呈上召討岑安,此文行文尖銳而朗朗上口,是以沒過幾天就以極快的速度在民間流傳了開。
一時間朝野震動,民怨沸騰,岑安迫於形勢,不得不告病在家休養以避風頭。
眼看陸淵就要坐穩監國位置,喬襄忽然殺出呈上了陸淵賣官斂財的鐵證。他這招又準又狠,掐死了聖上多疑的命脈,聖上雷霆大怒,馬上叫停了陸淵太子監國一職,並請喬用之重回京城任太子之師輔佐朝政。
所以青崖書院這一桌人坐下,雖然各個手上乾乾淨淨,但內裡卻有著千絲百縷的利益牽扯。
就如喬景,她知道自己若是機靈點兒,就該與陸可明疏遠與岑寂親近,但因著父親一直有意將她嫁給岑寂,她便一直能不和岑寂說話就不和岑寂說話。
撤席之後,大家湊在一起守歲。宋衍是青州人,青州多河流,慣有三十晚上折舟祈福的風俗,他見大家興致寥寥,氣氛沉悶,便提議就如家鄉習俗,將來年心願寫好折成小紙船放於溪流之中。
阮凝笙與喬景終歸是心思輕敏的少女,聽得宋衍這個提議,皆眼前一亮地附和答應。裴舜欽輕笑一聲,要雲歌取來了紙筆。
眾人寫好折成紙船,一人手提著個燈籠往聽溪亭走,積雪猶未化完。地上結了冰滑得很,喬景和裴舜欽慢騰騰地落在後面,裴舜欽瞅著前面的人不注意,手籠在披風裡悄悄扶著了喬景。
他目光落在喬景手裡拿的紙船上,好奇問道:“你寫的什麼?”
昏黃的燭光隨著步伐的輕晃照得喬景的臉上光影搖曳,她輕笑:“這哪能告訴你?祈福的東西說出來就不靈了。”
喬景清亮的眼眸在這黑沉的夜裡靈動明澈得很,裴舜欽眼神一轉,無賴問道:“那你就告訴我和我有沒有關係。”
喬景被裴舜欽說中心事,臉驟然一熱。
“你別再問了!”
裴舜欽懂了喬景這聲嗔怪裡欲說還休的意思,揚唇得意一笑,心裡登時像抹了蜜似的。
來到溪畔,眾人依次將紙舟放入溪中,紙舟順著潺潺的流水向前飄蕩,拐過幾曲便消失在溶溶的夜色中。
喬景默默望著自己那片小舟,雖然曉得它最後的結局必然是被水流裹挾沉入溪底,但仍覺得它像能承載著自己的祈望一直飄下去似的。
從此無別離,百事長如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