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果然開著那輛法拉利橫穿了整個東京。
路明非開始的時候還開得有些小心翼翼,可後來就將香菸叼在嘴裡全然一副社會大哥的模樣。
諾諾一路喋喋不休像只小麻雀似的在他的耳邊聊她的過去,路明非的心也就放寬了,那輛豪車在他的掌控中逐漸像是一尾靈活的魚,在川流不息的車流中向著西邊一路狂奔,只在陽光下留下一道紅色的影子,又像是一團火。
在狂奔了兩個多小時之後他們沿著一條狹窄的匝道下了高速,眼前立刻變得豁然開朗起來。
那是一條鋪著柏油的公路,寬闊而平整,路的兩側都是高大的銀杏和紅楓,但這個季節那些漂亮的葉子都已經掉光了,只剩下光禿禿的漆黑樹幹佇立在那裡,凌亂鋒利的樹枝亂七八糟地扭在一起,像是伸向天空的枯手。
樹幹的下半部分被油漆塗成了白色,旁邊還掛著給這些大樹在冬天輸送營養液的吊瓶,三四條半大的黃狗正繞著一顆巨大的銀杏根部追逐著跑來跑去。
走到這裡路明非不得不放緩了車速,因為周圍已經開始出現散步的行人,大多都是成群的老人,也有穿水手服的女孩騎著單車在銀杏樹樹幹的陰影中一閃而逝,倒像是林間跳躍奔跑的獨角獸。
她們的裙襬和髮梢就是獨角獸柔順的鬃毛,陽光像是在她們的冬裙上鍍了一層薄薄的金子。
“如果在春天或者夏天這裡應該是一條很涼快的綠蔭道吧”諾諾將雙手都搭在車窗上,然後將下巴放在臂彎裡,仰著頭去看那片在東京都市圈很少能見到的高遠得像是能看到天堂的湛藍天空。
黑色的鴉群在縱橫交錯的電線網路之間穿過,它們的羽毛被風吹得顫抖,還有些細細的絨毛掉下來,落在隨便什麼地方。
路明非沒有說話,他沉默地開車,直到在這條柏油公路的盡頭看到了這裡的第一家拉麵店。
“松山拉麵館”。
說是店面其實更像是路邊開著推車四處叫賣的小販。
那是一輛在日本這個國家隨處可見的木製廂車,在日本被稱作“ラーメン屋臺車”。
繪梨衣的父親上杉越先生就是靠著這樣一輛木製廂車在東京的大街小巷中叫賣拉麵活過了大半輩子。木製的窗戶撐開就是遮雨棚,老闆可以在棚子下面擺桌椅,拉麵師傅就在車中操作。
不過路明非知道那位曾經因為那場戰爭而和家族決裂的老人其實名下有一整條街的財產,而且是在東京市中心那種繁華的地方。
真說來的話這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沒資格去同情人家,因為上杉越先生才是真正的富豪啊……
路明非將車停在用蠟筆臨時畫出來的停車區域內,牽起諾諾的手踩著路邊的青苔走向那輛廂車,幾個穿著附近中學校服的年輕人好奇地從一邊的遊戲廳裡探出腦袋來打量這兩個外形拉風坐騎也拉風的男女,卻不知他們何以選擇在這種地方吃一碗平民拉麵。
況且這時候其實也才十一點,遠沒到吃中午飯的時候。
可路明非就是想在這裡稍微停一下,稍微讓他的心靜一靜。
“客人吃點什麼”頭上裹著白巾的拉麵師傅從櫃檯後面伸長脖子,居然是個很年輕的孩子,大概只有十六七歲的樣子,臉上堆滿了笑。
路明非愣了一下,退出棚子抬頭去看那塊招牌。
確實是很有些年頭的東西了,這輛廂車看上去也很久沒有移動過了,路邊的青苔沿著排水管道流淌出來的水漬一直延伸到板車的側面,連著整個下半部分都被渲染成青色。
“這家店是我外公的,他這些日子住院了,我就來頂兩天。”那個孩子咧開嘴笑,揚了揚手中的麵糰,“不過味道和外公的手藝沒有區別哦,大雞排拉麵是我們店裡的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