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了一下眼,再睜開眼的時候,宋遠旬眼看方昭暮的臉色白了下來。
方昭暮的神情其實不算大變,只是笑意完全消失了,親熱變成了冷淡。
他立刻沒有反應過來,定定地看著宋遠旬的臉,面無表情地看了很久。他的嘴唇動了幾次,宋遠旬覺得他要說話,但方昭暮一直沒說。
宋遠旬則坐在方昭暮不遠的地方,冷靜又不安地等待審判。
方昭暮忽然站了起來,他看了看右手邊的盥洗間,走了進去,手帶了一下移門,沒有完全關上。
沒多久,宋遠旬聽見裡面傳出了方昭暮乾嘔的聲音。
宋遠旬在凌晨的航班上想過無數種方昭暮知道後的反應。
他以為自己把最壞的情況都想到了,仍然沒有想到這麼難堪。
又過了一會兒,方昭暮走到盥洗室門口,把整扇門關上了,有隱約的水聲傳出來,方昭暮在洗澡。
他洗了很長時間,比看宋遠旬的時間更久。
方昭暮六點鐘才出來,衣服穿得很整齊,他拉開門,一股溫熱的水汽散出來。方昭暮嘴唇很紅,他不像哭過,大概是因為吐了,所以眼睛才發紅。
宋遠旬看著方昭暮,方昭暮沒看他,方昭暮把兩人親熱時扔到地上的外套撿起來,穿上了,扣得嚴嚴實實。
“我先走了。”方昭暮低著頭說,什麼都沒多問。
他這次身上是什麼氣味都沒有了。
宋遠旬看著方昭暮,方昭暮露在外面的面板都被他洗得發紅,指節像擦傷了一樣。
“你訂票了嗎?”宋遠旬問他。
“車上訂。”方昭暮說。
“小暮——”宋遠旬才叫了個名字,就被方昭暮打斷了。
“——還是叫全名吧。”方昭暮似乎是一個字都不想和宋遠旬多說,穿了鞋,快步往玄關走。
他帶了一個拉桿箱,放在門邊,看上去是真的準備在西雅圖和andrew一起住幾天,來的時候或許準備了三個小時的行李,來了不到三小時就準備回程。
宋遠旬忍不住追過去拉了方昭暮一下,方昭暮反應很大地瑟縮著把宋遠旬推開了,他緊緊抓著拉桿箱的杆子,宋遠旬發現方昭暮手在發抖。
方昭暮整個人都在發抖。
宋遠旬覺得方昭暮這樣是沒法一個人回去的,便伸手抓住了方昭暮的手腕,說:“我送你。”
“不用了,你鬆開。”方昭暮對宋遠旬說,他推了宋遠旬兩下,沒推開,便抬起臉來。
方昭暮的眼睛裡終於盈滿了淚水,聲音變得很啞,好像已經根本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也不想再控制了。
宋遠旬沒鬆手,方昭暮是不能離開他的視線的。他怕方昭暮出事。
“你放過我吧。”方昭暮說,他背貼著牆,放棄了肢體反抗,輕聲懇求宋遠旬。
“放過我吧。”方昭暮又說。
他的眼淚滴在宋遠旬手上,從宋遠旬的手背往下滑。
宋遠旬不是沒看過別人哭,人活這麼多年不可能沒看過別人哭的。
但宋遠旬以前不知道別人為什麼要哭。他覺得哭是最沒必要的事,如果有問題,就應該想辦法,哭是懦弱無能,是附贅懸疣。
原來不是的。
方昭暮哭,是因為他在傷心,因為他很後悔。
一萬種做朋友的方法裡,宋遠旬用了最爛的一種;而一萬個想和方昭暮做朋友的人裡,宋遠旬是差的一個。
方才方昭暮說宋遠旬把開燈弄得像生離死別,宋遠旬卻覺得就算是生離死別,也比這樣好些。
生離死別沒有迴旋餘地,誰碰到都只好認。
可燈暗著沒亮時,宋遠旬還有幻想呢,他也會做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