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笙,你以後就不上學了麼?”
“你不上學可怎麼辦,男子漢大丈夫怎能不上學……”
議論紛紛中,李陽根臉上也有了不自在的神色:“喂,你要不要當我書童,我每天都可以帶著你進學堂的,我不會使喚你做什麼,你就跟著我聽課就行了……”
院長就站在他的面前,但他卻毫不膽怯的將聲音放得更大一些:“比起什麼甜醬油,比起什麼掏劍書院,我果然還是更喜歡你的春.宮圖!”
“噗——”
學生們都哈哈大笑起來,謝笙一直低著頭,頭髮還是被言傷揉亂的樣子。在眾人的笑聲裡,他慢慢抬起頭來,臉色依舊蒼白,但一雙眸子裡卻是流光溢彩,充滿了教人覺得深奧難懂的東西。他抬睫,嘴角綻開一個好看的笑容:“李陽根,你不要以為這樣說,我便能原諒你偷偷拿了我許多春.宮圖。”
“……喂!”
“但是那些都沒關係了,畢竟我搶走了你們的夫子。”
學生們譁然起來。
這一刻,他們才徹底的反應過來,言傷被趕出書院意味著什麼。
沒有人想過要換夫子。他們的夫子雖然從來不笑,但其實卻很溫柔,她從來不曾下手重罰任何一個學生,也沒有請過任何一個學生的家長。她生起氣來總是罰人抄詩,但那些詩句句精煉,再長又能長到哪裡去,即使是抄上五百遍,也花不了多少時間。
下雨的時候,他們的夫子會開啟窗戶,並不講課,只是和所有的搗蛋鬼一起看窗外雨水滴落,聽雨聲滴答,天晴的時候,他們的夫子會帶上他們,去學堂外踏青,賞梨花。到了天氣炎熱,大家都昏昏欲睡的時候,他們的夫子會輕輕捲起書,就那樣敲在睡著了的學生的腦袋上,被敲的那個人一定會“噯喲”一聲,比如李陽根,但大家都知道,那其實一點也不疼。
他們的夫子,就像是冬天初春即將解凍的泉水,表面上看起來橫亙著滿滿的冰,但堅硬冰冷的外表下卻是柔軟溫柔的一汪春水。
他們一點也捨不得她。
有學生開始低低啜泣起來,有了第一個便有第二個,平日裡搗蛋的少年們哭起來就跟多愁善感的小姑娘一般,學堂裡一片“嚶嚶”之聲。
言傷手中提著個包裹,抱著一摞書回來的時候,還未進門便先聽到了少年們的啜泣聲。但當她微微皺眉走進學堂的時候,那泣聲卻又戛然而止,那些平日裡或虎背熊腰或調皮搗蛋的少年們一個個低著頭,紅著眼圈,帶頭的李陽根甚至緊緊咬著牙,拳頭中死死拽著自己的一片衣角,強忍著不肯哭出來。
言傷看了一眼望著她一動不動的田絳佑,又望了一眼沉默不語的院長,最後才走到謝笙的面前。他早已收拾好了自己的書,只是坐在那裡,望著她笑,眼角也是紅紅的。
“我們走吧。”
言傷一開口,謝笙便聽話的抱著書站了起來,跟著她往門口走。
每走一步,都能聽見學生們的低喃和挽留。
“夫子,不要走。”
“你走了我們怎麼辦……”
“新的夫子肯定會體罰我們的,我們那麼不聽話……”
言傷像是沒聽到一般,直到腳步不停的走到學堂門口,這才終於回眸看了一眼,她聲音是素來的冷淡嚴厲:“回到座位上去,念你們的書。”
沒有反抗,沒有抱怨,所有學生都乖乖的回了座位上,但沒有人聽話的看書。他們忍不住回頭去看她,就算只是夫子離開的背影,他們也想要看著它消失。
但言傷卻面無表情的再次道:“拿起《論語》,翻到第四十八頁,不許回頭。”
死一般的寂靜後,學堂裡響起了“簌簌”的翻書聲。沒有人再回頭,他們咬著牙,聽著細碎的腳步聲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