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當是記得這白玉觀音的,只是不知道夫人生前有沒有同您提過這件事情。”
“提倒是未提過……”李掌櫃慼慼搖首,手指輕輕地撫過紙上趙金枝三個字,又嘆了口氣,“但白玉觀音確是我五十大壽那日收到,禮單上也沒有記錄。你說的應當不是假話。”
謝青芙不語,只是點了點頭。
李掌櫃又去看那紙張:“這上面的,全都是未清算的債?”
謝青芙正等著他問,向他解釋道:“寫在這紙上的名字,確是尚未算清的債。畫上黑圈的,便是守信還錢之人,同您交好的夏掌櫃與劉掌櫃都已將欠款如數還清。青芙會將這張名單留著,花有再紅日,謝府也終會有再好起來的那天。到那時,謝府只會記得誠實守信的人,貪財背信者,必將為眾人所不齒。”
說話間李掌櫃已將謝青芙來的目的摸清,對她緩緩頷首:“我已明白謝小姐此行來意,李某經商數十年,生意上一直光明正大,活得亦是坦坦蕩蕩。你大可回家等待,最遲明日,李某便親自清點出兩千兩白銀,派人送到謝府大門。”
謝青芙要的正是他的承諾,對李掌櫃微微一笑,又說了幾句撫慰的話,便告辭出來。
走出酒樓的時候,只見半綠低著頭在原地踱來踱去,焦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謝青芙心中輕鬆,輕笑了一聲便去挽半綠的手,半綠愕然抬頭,見謝青芙神色平靜,唇畔含笑,便明白過來這次與上次不同,應當是要到了錢,不由的也笑了起來。兩人肩並著肩便向著謝府走回去。
“這已經是第九筆了罷,沈管家真厲害,他說這家不會賴賬,掌櫃的當真答應還錢了。我真想不明白他是怎麼知道的。”
謝青芙頷首,伸手去從半綠籃子裡拿了兩隻白蘿蔔,替她減輕些重量。半綠嬉笑了兩聲,嘴邊撥出溫暖的白氣來,在空氣中漸漸的散開了。
謝青芙走得極快,她的面上只是輕鬆而已,實則心中已經歡欣得雀躍起來。一面想著如何告訴謝紅藥這個好訊息,一面心思已然全都跑到了沈寂那邊。
她記得第一筆債是沈寂要回來的。他早出晚歸好幾日,每一日皆是疲憊不堪,身上帶著酒味回來,第五日後,胭脂店的周娘子便親自將一張銀票送到了謝府門口。
那時的天還未亮得徹底,謝青芙起得早,從賬房抱了賬本回來,正看見沈寂坐在書案前,眉宇間散不去的疲憊都彷彿輕了一些。他提起毛筆,鄭重的將筆尖落在周娘子的名字前方,然後畫上了一個圈。
此後是與周娘子交好的李夫人,與李夫人交好的劉小姐,謝青芙一個一個的登門拜訪。被收債的人並非個個光明磊落,願意還錢。世上沒有人願意平白無故的將自己的銀兩送到別人的手裡。這時謝青芙便會將沈寂整理好的欠款依據仔細說出,再將名單上已還債的人指給欠債人看。沈寂說,看見自己的好友已然守信還債,若不想被熟識的人看不起,他們會還債的。
事實也如他所說。
天越來越冷了,謝青芙卻一絲肅殺都感覺不到。她回到房中在趙金枝前畫上一個圓圈,而後將手掌合在一起,放在唇邊輕撥出一口氣。離午飯還有些時候,沈寂外出也還未回來,她正要走出門去找謝紅藥,卻見窗外走過一個人影。
房門被推開,進來那人渾身都帶著外面的寒氣,手中還抱著一個湯婆子,不是沈寂又是誰。
謝青芙唇畔便露出微笑來:“你來得正好,我方才將李掌櫃那夫人欠的債收回來了。正要告訴你。”
沈寂一言不發走到她面前,放下湯婆子握了握她的手,果然冷得像冰一般。她從小嬌生慣養,手在冬天總是離不開湯婆子,如今只是疏忽了一點而已,指節已然凍得紅腫起來。沈寂的眉頭便皺了起來,將那湯婆子塞到她的手中,言語間都充滿了責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