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動身的時候,他的媳婦突然衝了過來,一把將門掩上,紅著雙眼,哭也哭不出道:
“不能出去,要是你再被抓上城頭,那哪裡還能再回來”
張二男不吭聲,只是將自家婆娘往側扒拉,然後在妻兒的哭聲中走出了家門。
男人到底是需要在這個時候站起來的,不然叫男人
走出家門,小心給門扉掩著,張二男才沿著坊市的牆根走。
他出來之前就已經想好了去哪弄吃的。
今夜全城都在歡宴,以那些豪右的做派,必然會有大量的食物浪費掉,所以他決定去這些人家找泔水,一定能有所收穫。
但距離張二男家最近的豪右也需要穿過半個城。窮人和富人之間的隔閡不僅僅是文學意義上的,更是物理意義的。
富人們全部都是住在太原的城東府邸,而窮人統統都住在城西的窩棚。
穿梭半個城去城東,這對於已經餓得走不動道的張二男無疑是一項冒險的事情,但為了家中的妻兒,他只能如此。
張二男是城西非常出名的木匠,也正是靠著他那精湛的手藝,他娶到了他們坊區最漂亮賢惠的妻子,即便沒有宗族依靠,他依舊靠著自己的手藝在城西置辦了一個小獨院。
也因為手藝好,張二男常被城東的那些豪奴邀請去做活,所以二男對於城東是非常熟悉的。
出門前,他已經規劃好了路線,他也意識到連自家都已經沒有餘糧了,那城西那些黔首們應該更慘,所以他已經非常小心,選擇走一條人少的路。
但即便如此,沿路所見,還是讓張二男心驚膽寒。
他不是沒見過死亡,前先日子在城頭,被那些石彈擦到砸到的,宛若肉泥。但那種死亡如果是像一團火的話,那此刻二男所見的,就是一坨冰。
此時已經是臨近臘月,也是一年中最冷的時候,而今年的臘月又比往年來得更加寒冷。
沒有薪柴取暖的黔首們在這樣的寒冷中,處境可想而知。
張二男沿著牆根走,每走幾步就能見到一具已經被凍得梆硬的屍體。
他知道,這裡面大部分並不是太原城裡人,而是隨著那些北面豪勢一起逃難下來的陽曲人,他們信了郭氏的話,以為太原能有活路,能避刀兵,但結果顯而易見。
黑夜中,隨著張二男不斷前進,他所能見到的就是一座座墳場,那街道都填滿了屍體,隨處可見被凍僵的死人就蜷縮在牆角。
不知道踩過了多少屍體,張二男終於走出了城東這片棚區,正準備穿過城內最寬的大道,正南道。
過了這條道,前面就是豪右富戶扎堆的城西了。
而僅僅只是看一眼,張二男就知道這裡和那裡是兩個世界,沒有死亡,沒有凍斃的屍體,各家府邸也都張燈結綵,充滿了溫暖。
如果是以前,二男會著迷於這種氣派,但現在的他,只有一聲冷哼。
裹了裹身上的冬衣,這是全家僅有的一件,張二男能有信心在這寒冬走半個城,其底氣就是來自這件冬衣。
但就在張二男準備邁出腳步,踏入正南道的時候,突然他聽到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還有那熟悉的甲片嘩啦嘩啦聲,於是他再不敢動一下,就那樣僵著。
……
龐德、馬岱二人走在前頭,後面是跟隨他們一起奪門的十四名橫撞將。
連同一起十六人,十六副鐵甲、十六把刀,就這樣腳步急促的走在正南道上。
前半夜在幕府的那場衝突並沒有給龐德他們帶來多少麻煩,有太原太守裴曄作保,他是不會容許王允胡鬧的。
而王允呢說到底手上也就是千餘部曲,在絕對人數上都不如太守府的郡兵。所以裴曄堅持,王允也只能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