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以假面示人的時候,往往一些真話也是需要帶著面具去說的,到那個時候,又有誰還覺得假面不是真面呢?
至少陳珪就不覺是假面,因為他在奏疏上寫的平賊論確實是真心所寫,為後面剿賊盡力。
其人在論中所提方略竟與羊續寫給他的不謀而合,只是更加系統:
“泰山賊狡悍不畏死,又據形勝自守,此不可急戰之時也。務須堅忍持重,步步為營。俟賊飢餒,可一鼓成功。僕總結剿賊之要在三字,為‘堵’、‘坐’、‘戰’。”
之後陳珪就總結了泰山賊的作戰特點,百里趨近,轉瞬如風,因糧於敵,以戰養戰。他認為打這些流寇就要堵,先堵其四面八方流竄之路,絕其兵員、糧秣的補給。然後就是坐,坐就是給每方面戰區一個主將,專司此方守備。主將要求務必持重,不能浪戰求速。只需賊來則擊之,去則誘之;絕彼糧道,散彼賊夥。這就是坐戰。而最後就是戰,待泰山賊兵困軍乏,戰力大喪時,匯南北二軍主力直接攻奉高,此一勞永逸。
可以說,陳珪不愧是漢庭最頂尖的能臣,雖然一開始焦急用兵,以致喪師覆旅,但主要並不是陳珪能力不行,而是張衝太強,泰山軍太強。
泰山軍本來就是一個不該存在的賊寇。你讓漢庭去想,也想不出來,怎麼會有賊寇以經制之師來編伍賊寇,又如何做到揀選的皆是善戰勇士成軍。最離譜的還是其賊魁,到底從哪裡學來的兵法?難道真的是像韓信一樣天縱之才?
但拋開泰山軍的因素,陳珪無愧其漢家能臣的水準,其策可謂是剿流賊的標準戰法。比如後世明末的楊嗣昌剿流寇用的“四正六隅”之法,老蔣、日寇用的碉堡戰都是這一戰法的脫胎。
但這種戰術最後都失敗了。為何?皆因為這種戰略前置條件太多,又要堵、又要坐,最後還要戰。其中哪一樣不成,戰略就要失敗。而失敗最大的地方就是這個堵,要知道甕中捉鱉的時候,鱉還會賣命到處亂竄呢?等泰山軍在飢餒之間,肯定奮死突圍,到時候就看漢庭能不能堵住了。
但說這個陳珪老道呢?
他在平賊策中也將此種情況也寫了,他說此策關鍵就在於泰山賊會因為缺糧而轉移,而新敗的三路漢兵都無力阻截,且三面相隔遠,戰線又長,兵力不敷,就更容易讓泰山賊突圍出去。
所以其在策中寫道:
“泰山賊盤踞泰山郡東北部已半年有餘,收穫一批秋糧,糧食不虞。行坐困之法量三月才可見效,彼時賊寇搶掠粟米殆盡,必他竄就食。其出口為三面,東為青州方向,要以眾將守泰魯山口,和沂山口。南為徐州,要以眾將守尼蒙通道,阻賊南下徐州就食。北為兗州,此一馬平川,最為難防,必要以塢堡烽燧相連,賊來便點烽火,再行圍堵。而一旦賊出巢劫掠,各路大軍便可立即往攻,斷彼糧草鹽藥,使之坐困,此為必勝之法。”
頓筆,策成,陳珪也在蛇丘縣署寺氣絕身亡。
隨後,縣署各署吏哭成一片,因為他們看到的陳珪,不愧為漢家公族子弟,真正做到了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這是多麼偉大的一幕,果然多難興邦,板蕩才識忠臣啊。
眾人看到的陳珪頭纏黃巾,面容凋枯,消瘦得已經看不出人樣了。但臨死前,手中的毛筆才滑落在地,背倚在榻上,面色安詳。
這真的是漢家忠臣啊,也正因為一代代有這些忠臣,我大漢才德運不墜。他們相信,這一次同樣如此,泰山賊寇不過跳樑小醜,勝利必將屬於漢庭。
最後,署吏一方面去信給徐州陳家讓其子來蛇丘治喪,一方面將陳珪的絕筆信封泥,以國中諸署曹長的名義聯名送往了京都。
國相的平賊策,誰又能說不是他們濟北國上下諸多曹長的集體智慧呢?署個名,不過分吧。
就這樣,這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