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發現即便是在這樣的夏日,她的身上卻還是穿著算不得多輕薄的衣服,他忽地想到,小喜被禮王抓了的時候,是個初春時節,那年的京都,奇寒凍骨。
他大悲過望,只覺身上的血肉都在震顫,耳邊是一波又一波的轟鳴聲。
兩行濁淚忽從眼窩滑落,他顫抖著雙手,將手搭在了她的肩上,他問。
「小喜。」
「很冷吧?」
靈惠十六年初春,溫楚十歲,或許沒人比她知道那年有多冷了。
第五十三章
靈惠帝的手若有千斤重, 壓在她的肩頭。
溫楚再也忍受不住這樣的苦楚,她哭出了聲,但卻還是在勉強去笑,笑顏淚眼在靈惠帝的淚珠之中明滅閃爍。
她雙手垂於兩側, 身體並沒有去回應靈惠帝的親近, 只笑著道:「那年死了很多很多人, 母妃,德福德夢,還有李昭喜。我如今不是李昭喜了, 我叫溫楚,是溫老爹撿我回家了, 他真的很好很好, 身上也沒有什麼錢, 但還是要帶著我這個拖油瓶。你知道嗎, 他待我真的很好, 所以,我叫溫楚, 不叫李昭喜。」
她說, 她叫溫楚,不叫李昭喜。
她不認李昭喜,也不認他。
溫楚一遍又一遍執拗地說著自己不是李昭喜, 好像這件事情多難讓她能忍受一樣。
殿外的鈴鐺一遍又一遍狂響, 這個聲音同她幼年之時坐在靈惠帝的膝上, 聽到的聲音重合。
她說她是溫楚, 說她不是李昭喜
她不認他了, 她果真不認他了啊!
兩人都是一樣的泣不成聲,都是一樣淚水糊滿面。
靈惠帝只死死地看著她, 任淚水如何一遍又一遍模糊了雙眼,他卻若孩童一樣,執拗地擦著淚水,他只想要看她,想要將她徹徹底底刻入眼中。
淚水糊得他臉上擦的膏都不成了樣子,他精心來見他的女兒,可是在這一刻卻還是醜態百出。
他知道,即便李昭喜還活著,可是那又能怎麼辦呢,他要讓她重新回來當公主嗎,可內憂外患,他自身難保,也沒幾個年頭好活著了,他怕他死了,她又要被害。
他就連認都不敢去認她。
而她,也根本就不願意當什麼老舍子的公主,那是捆在她身上的枷鎖,是她身上的傷疤。
亦是她曾經被捨棄的證明。
靈惠帝就這樣看了她許久許久,久到了已經不能再久下去的地步,最後他似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將視線從她的臉上移開。
他淒聲道:「對,你不是,是我認錯了,你不是她。她死了,這個世上早就沒了懷荷公主李昭喜!」
他忽地又是發了癲症,大喊大叫,開始砸起了殿裡頭的東西,他那邊砸一個花瓶,另外一邊又踢一個香爐,香爐砸在地上發出一聲巨大的動靜,他最後又跑到了桌案那邊大力拂開上面擺著的物件
他邊摔東西邊喊,「死了!已經死了!生得再像也不是啊,小喜,我的小喜到底在哪裡啊!」
方修本還在外頭等著裡頭的動靜,他本想,若李昭喜真找到了的話,下一步他們又該如何,可他還沒想到該當如何,就聽到了裡頭傳出了靈惠帝又摔又砸的聲音。
方修帶著太監趕緊進門,他已經上去勸勸慰起了靈惠帝,讓人死死地想要按住瘋癲的靈惠帝,叫他冷靜下來,那些太監不太敢動手,方修親自上前摁人,卻在爭執的時候不慎捱了靈惠帝一巴掌。
一張老臉被打得瞬間通紅。
宋喻生一進殿門就看見躲在角落裡哭著的溫楚,他無視了癲狂的靈惠帝,走到了溫楚面前,伸手撫去了她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