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可惜當時好像放跑了幾個人,顯得他還挺未盡全功的樣子。
但現在他在不得自由的狀態下被帶到此處,看到的還是喬琰身著
孝服,
神情冷漠的樣子,
他就算不會什麼讀心術,總也能將眼下的情況猜出一二了。
之前他與梁仲寧被關在一處的時候他還在怒罵對方,帶了個軍師其實是帶來了一個招致覆滅的禍根,要不是梁仲寧對她百般倚重,如何會給她那個步步算計的機會。
可在這電光火石之間將記憶裡的某個片段翻找出來,波才不由將此時站在審判者位置的女童與那個狼狽逃命的身影聯絡在了一起,他陡然意識到——
他不應該罵梁仲寧啊!他應該罵自己才對!
他當時怎麼就沒再多努力努力,放任了她成功逃出重圍,現在自己卻要殞命在她手裡了。
這是何等讓他從未想到過的報應!
眼看喬琰看向他的目光與看死人無異,波才連忙拼命轉動著腦子,試圖給自己尋找一個活命的理由。
“你父親不是我殺的”這種話是沒什麼用的。
這年頭屬下殺的人大多要算到當老大的那位的頭上,若真這麼說了,只怕反而要將對方激怒了。
他只能咬牙震聲道:“我知道鉅鹿郡內的兵力,你們不能殺我!”
然而他的這句話,好像還不如面前的濟水奔流能在喬琰的心中激起波瀾。
她並未因為這句話露出任何的動容情緒,甚至就連那皇甫嵩也並沒有覺得他是要說出什麼軍機要務,而可以暫時留他一命。
他所想象出的在這句話面前屠刀止步的狀態完全沒有出現,恰恰相反,他看到的只是喬琰朝著皇甫嵩走去,在駐足於馬前後說道:“請將軍借劍與我一用。”
皇甫嵩將身側的佩劍朝著喬琰遞了出去。
將武器借出,在此時絕不算是什麼冒昧的舉動,而是喬琰正在達成“波才此人是死於皇甫嵩佩劍之下”的結果。
這無疑也是在落成他剿滅潁川黃巾的功績。
對喬琰在這種時候還能想到這細節,他不由更多了幾分寬憐的心思。
這把自皇甫節戍守雁門開始便用的劍,在皇甫嵩成年後被交託到他的手上,現在則握在了一個十歲的孩童手中。
曾經飲過胡虜血的利器上帶著一層令人望之生畏的寒光,但被拖拽到了江邊、直面喬琰的波才卻覺得,這孩童的目光分明要比這把劍更有徹骨的寒意。
可惜他行動不由自主,更是在這把開鋒奪命的名劍面前,根本沒有一點生存的機會。
在已經直面過卜己張伯二人在這樣近的距離下死在她的面前後,喬琰更不可能對自己親自執劍殺人露出什麼膽怯的情態來。
更不必說,她曾經在自己獨處帳中的時候演練過許多次,也確信以她現在的體質所擁有的力氣足以做到這一步。
她抬手,提劍,揮落。
下一刻,波才原本還被迫跪在濟水河邊的身體倒了下去,自他脖頸斷口處流淌出的血緩緩流入河中。
他再無法說出話來了。
雖然血色經由河水的沖刷就很快就會被稀釋到幾不可見的地步,
但喬琰知道這便已經夠了。
這些血水流入濟水之中的樣子註定會被她身後的那些個士卒看到,
也或許會在他們凱旋的時候傳揚出去。
絕不是河水流淌後的全無痕跡。
說來也頗有意思,
在現代,濟水之名已經從地圖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黃河侵吞過去的河道,但在漢朝並非如此。
“江河淮濟”四瀆的說法在這個年代依然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