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吐蕃來說,她是松贊干布的未亡人,也是鼎盛之時的榮耀證明,而對於大唐來說,她只是個無足輕重的宗室之女,是已經嫁給了吐蕃贊普的外人。
或許對於那高坐明堂的天子來說,要將她自吐蕃帶回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而已,但他並沒有必要去做這樣的無謂之事,也就理所當然地讓返回故國變成了文成從不奢求的事情。
但好像突然之間一切都變了。
大唐一改此前無視吐蕃進取野心、進攻吐谷渾的表現,甚至一舉將吐蕃重臣祿東贊擊殺在戰場上。也一改對和親公主不聞不問的表現,在聲援了弘化公主的抗敵之舉後,又提出了將她送回的條件。
這份轉變,將她早已認命的人生又拋進了另外一道江流之中。
車輪軋過高山草場,朝著曾經作為松贊干布迎接公主之地的柏海而去,將她那顆心臟也隨著車隊的起伏拋起又落下。
她心中惴惴,竟不知這其中到底是近鄉情怯,還是兩種人生重新交匯的迷茫。
忽然之間,她身邊的侍女扯了扯她的袖子,“王太……公主!你快看那兒。”
文成公主循聲望去,就見被侍女指向的方向,在這片草原的盡頭,已能看到一片列陣的甲士與騎兵,從漆黑的一線,逐漸變成了嚴陣以待的戍防邊界。
隨著車隊的靠近,那其中的旌旗招展,兵戈林立便愈發清晰地呈現在了她的視線中。
她這才恍惚發覺,原來她已到了邊界之地。
那是大唐的兵馬已到近前!
這些前來迎接的隊伍,或許只是為了防止吐蕃在此時做出不合時宜的反撲,才有著這樣龐大的規模。可在看到那佇列旗幟之中“李”“唐”二字的時候,一種難以言說的戰慄感幾乎在一瞬間佔據了她的全身,讓她明明想要去伸手回握住侍女的手,卻發覺自己還僵硬在原地,並未伸出手去。
在這一刻,原本策馬在車架不遠處的欽陵贊卓慢慢冷下了臉色,朝著那其中一隊朝著此地行來的騎兵投去了壓抑著仇恨的目光。
隨著雙方的漸進,潛藏在草場之中的飛鳥也被大地的震顫驚起,朝著自己的巢穴疾飛而去。
而後,就是那越來越近的隊伍。
遮擋在文成公主面前的車門與車簾早已隨著這方車乘的止步而開啟,讓她能清楚地看到來人的模樣。
為首的那員將領,年輕到用“當打之年”來形容可能都為時過早,但在身後將領與其餘騎兵隨從的跟隨之下,無人會覺得這是個不該出現在此地的孩子,而只覺得對方真有一種意氣風發的慷慨。
那雙本就明亮璀璨的眼睛,在這一個照面之間被高原天光反照,更是顯得尤為奪目,讓文成公主恍惚覺得,當對上她目光的那一刻,她又忽然恢復了行動的能力,只恨不得自己能徑直撲入那隊伍當中,宣告著自己的迴歸。
好在,她還是努力剋制住了這種衝動,依然坐在車中,看著那列接迎的隊伍一步步朝前。
直到李清月勒住了韁繩,停在了她的面前,說出了一句她好像在夢裡聽到過很多次的話。
“我來接你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