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再回來。
齊盛能怎麼辦呢?只好回去吧。難道要一直站在溪水邊等著?
也許這位倖存者是對他的身份有顧慮。這是可以理解的。新兵嘛,剛從軍校畢業,被思想政治教育洗腦了三四年,對維熙帝國充滿警惕和敵意。但只要自己表現出毫無敵意,大家總能放下成見,和平共處。
至於什麼意識形態的分歧,以後離開這星球時再討論不遲。
這天下午,齊盛發現他想錯了。
他的鄰居,路德的新兵,不知為什麼把他表達出的善意當成了挑戰。他在學著他鑽木取火。
野外求生訓練雖然是每個國家的新兵都會接受的訓練,但是講真的,機動戰機駕駛員化為宇宙星塵戰死的機率遠高於落在荒野的機率,部隊也不會把徒手取火列為考核專案。就是他,也是因為早有避世的準備才參加了野營興趣組,這才真的掌握了鑽木取火的技術。
事情從這兒開始不對勁了。
這個蠢貨似乎跟他較上勁了,非要自己升起火才行。
齊盛覺得不可理喻。
莫非,你還怕我在火裡下毒?你直接問我要火種就行啊!如果真的有那麼大深仇大恨,你跟我住得這麼近幹什麼?也沒見你要搬走啊?
那行吧,就試試看誰技高一籌。
自此之後,兩人每天早上依然會在太陽高高升起後到河邊取水,致意,但是各自暗中使勁。
其實齊盛每天天不亮就醒了。從十三四歲的時候他就睡不好。每次睡眠對他來說更像是一種不得不忍受的煎熬。他會做許多冗長蕪雜的夢。全都是些顏色混沌的雜亂片段。像古老褪色的膠片,不管是粉紅色的玫瑰,藍色的天空,還是鮮紅的血液,燃燒的火和黑煙,全都褪成一種渾濁的深棕黃色,畫面上面佈滿灰白色的劃痕,時不時跳幀,上一個畫面還可以勉強稱得上懷舊,下一個畫面就可能很噁心。
這些夢讓他討厭睡眠。少年時他徹夜去對抗它們,多出了許多同齡人沒有的時間。他十五歲考上維熙皇家軍事學校,許多人羨慕又嫉妒地稱他為天才,他在心裡小聲說,要是你每天只睡三四個小時,你也會是天才。
來到這個星球后,雖然一切幾乎全都在他計劃中,他也早有了陷身荒野的心理預期,但突然多出來的時間還是讓他難以忍受。
在那幫老傢伙們要求他戴上名為“艦長手環”實則準備隨時對他的心臟發出致命電擊的玩意時,他對他們並沒有太大的憤怒。各為其主罷了。易位而處,他能做的也不會比他們更光明磊落,最多隻是做得更體面些,儘量不使自己顯得愚蠢,也不使對手感到被羞辱而已。
不過,現在他開始實打實地厭恨這群老東西了。就是因為那個手環,他沒法再佩戴微電腦手環,所以他現在連都做不到。救生艙裡的微電腦只有極為簡單的功能。
他在屋子外也做了一個火塘,睡在床上,可以從門縫中看到微弱的火光。他在黑暗中睜著眼睛,默揹他看過的那些書,分飾兩角在心中進行一場辯論,想象要如何跟一隻螞蟻解釋佛陀和觀音各是誰,模擬怎麼建一所陶器工坊,他需要陶泥,需要淘澄陶泥的容器,還要做一個拉胚的轉盤,用腳踩動踏板就能控制轉速快慢,也許還需要皮帶輪,這附近有沒有比較大的野獸?趁著夏季陽光充沛,是多捕獵一些動物,硝制好皮毛,為冬季做準備。總不能一直就這麼一套衣服一雙鞋吧?至於貼身的衣物,是星球上有類似棉花的植物麼?或者其他纖維長而柔韌的植物?織布機怎麼做?這裡有什麼礦藏?有煤和鐵的話,什麼都能做得出來……但是得有人幫他。所以還是得想辦法收服新兵。
這麼胡思亂想,總能消磨掉幾個小時。
可是隻要一分神,睡意就會覷著空子鑽進大腦。那些夢境並不會因為他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