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開著暖氣,許邵東穿著一件薄毛衣,坐在畫布前塗畫,小屋裡黑漆漆的,並沒有開燈,松節油味傳遍了畫室每一個角落,並不好聞。
整個屋裡,只聽得到筆刷與畫布的摩擦聲。
許邵東失明以後,畫畫完全是憑感覺,一副5060的畫正常情況下幾筆就刷完,不像之前,一張畫有時畫上幾周,有時畫上幾月。剛開始看,像是胡亂的塗,也只有畫到最後才知道他畫了些什麼,然而於畫其中,內行外行看到的東西又不盡相同,待完成,還是很驚艷,一是於畫,二是於作畫人。
這一次,他畫的是沙漠。
平緩的沙坡,平靜而又綿長,深沉的躺在落日的餘暉下,遠看去,大片單調的橙黃,近看來,紅綠紫黃藍橙棕,補色用量恰當,並未細調,幾絲純色隨著畫筆的紋理一刷而下,不刻意,不張揚,不突兀,不單調。
灼熱而沉寂。
靜穆而熱烈。
許邵東怔怔的坐在畫架前,手裡握著大筆,一動也不動,不知在想些什麼,因為要控制顏色用量,他的手上全是顏料,連指甲縫裡都沾滿了,顏色混在一起,又深又髒。
凝神許久,他把筆放到松節油裡洗了洗,擦乾淨,最後插到筆筒裡。
他擦乾淨手,拉開窗簾,開啟了窗,讓風吹了進來。
畫布上的顏料並不厚,但至少也需要四五天才能完全乾。
四五天,就快到新年了。
又是一年啊。
他靠著窗,點上根煙,畫室濃濃的材料味夾雜著香菸的味道,有種難言的刺激感。
就讓它這麼吹著吧。
他長長的撥出一口煙,踱步去了客廳。
咣當,門關上。
隔絕了所有刺激的味道。
黑漆漆的屋裡橙黃的火焰一明一滅,繚繞著綿延的並不清晰的長煙,自在的上升,自由的消散。
煙火見了根,被掐滅在菸灰缸裡,他進了衛生間,用肥皂把手給洗了,寒冬臘月裡,儘管屋裡沒風,冰冷的水也真是涼透了,他搓了不小會,確定手完全不滑才用毛巾擦乾。
收拾好一切,他就去睡了。
深夜。
下雪了,
風靜了,
夢來了。
咚咚咚咚‐‐
人醒了。
不遠不近的敲門聲,穿透兩道牆傳入他的耳朵裡,許邵東睜開眼,沒有動彈。
咚咚咚咚‐‐
又響了。
怔了一下,他更加確定,那並不是幻覺,也不是來自對門。
他猛地坐起身,踩上拖鞋,小跑著去開門。
有一瞬間,他萬分確定,門外的人是程瀟。
無關乎她敲門的聲音,無關乎深夜的突臨,就只是直覺。
有時候,這種直覺很奇怪,但也很奇妙。
但恰恰好,它是正確的。
門開啟的那一剎那,世界是安靜的。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呼吸,熟悉的沉寂。
樓梯的暗光依舊曖昧,柔和的鋪在她的身上,他聞到了心上人身上混雜著的寒氣,很凜冽,很醒神。
程瀟一隻手搭在行李箱上,踩著黑色高跟鞋,筆直的站在門外,她微微抬著眼,淡淡的看著眼睛睜得有些大的男人,她低頭,看到了他穿倒了的拖鞋,無意的笑出聲來。
聽到這短促的笑聲,他微張了張嘴唇,眨了下眼睛。
她向他走近一步,伸出手抱住他,頭輕輕的靠在他的頸間,不停的奔波,她的身上涼透了。
許邵東低了低頭,用臉蹭著她的頭髮,雪化進她的長髮裡,冰冰涼涼,那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