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毒辣的!此時,我再一次想起魯迅先生曾說過:「敵人要你死,你偏不死!」我想自己沒有做過絲毫對黨、對國家、對人民的壞事。寒冷!寒冷!人間地獄般的生活逼不死我!
這裡同樣按號聲起、睡,一天兩餐,到時送飯人喊叫「開飯了」,女隊長開門,犯人自己跑去衚衕口將飯拿回「號子」。上午玉米粥一碗,鹹菜少許(多抓幾根就挨罵),下午規定兩個玉米麵窩窩頭。而我開始時,只能吃半個,還有一碗帶幾根蔬菜不見食油的醬油湯,偶爾有一碗糙米飯或者黑麵饅頭一個。每頓飯後,由另外一個工作人員送進十五厘米直徑大的一小盆開水喝,同樣不準向家裡要衣物、用具。
這裡,每天上午、下午去廁所倒兩次馬桶。有次,我在廁所裡邊刷桶、邊咳嗽,隊長在門外故意敞開喉嚨(讓大家聽見)罵道:「媽的!你不知道監獄裡不許作聲的規矩嗎?你在放什麼訊號?快說!」「沒有,咳嗽罷了。我不懂什麼訊號。」我答。「你還在撒謊,不老實,快滾四號去!」又罵了幾句走了。
有一個女隊長非常惡劣,每次見著她難免不毛骨驚然。有一次,她突然開啟鐵柵,大聲叫:「快出來!快出來!」我以為發生了什麼事情。她指著門背後牆上問我:「這是什麼?」我一看原來是條大毛蟲。我火了,立刻用兩指夾著它往地下一擲,踩死了。我氣憤地問她:「還有嗎?」她覺得嚇不了我,低聲說:「沒有了,進去吧。」我暗笑她自己像毛蟲一樣而不自知,惡作劇能難倒我嗎?說實話,在平時我是怕毛毛蟲的,但人到這種地步也就什麼都不顧了。
天氣嚴寒,既無取暖裝置,衣被又單薄,晝夜寒氣刺骨,無法睡覺,如此長期下去,必然會有凍僵得病的危險。於是,我沿著牆邊悄悄地開始小跑運動,藉以增加熱力抗寒。累了,將奧被裹身,坐在板上歇口氣,打個盹。覺得冷了又跑,跑了又息,日夜好幾次地跑。這時候真怕一旦被巡邏人從小洞裡發現,又將遭受責罵。
獄裡規定任何時候都不允許說話,不許有聲響、小動作等等。故除了開飯,倒便桶和叫提審之外,餘皆一片寂靜、陰森……,活像鬼窟。當我在小跑時,自己的心裡是戰戰兢兢。由於這樣的起居和飲食,加上寒冷,不久,我這不爭氣的肚子像浪潮似地起伏,滾滾作響,虛恭頻出,每天接二連三拉稀糞,頓時四肢無力,肚皮縐扁,骨瘦如柴。一摸頭髮,一綹一綹地掉下,無一根黑色,自己才發現已是白髮老人矣!
換獄
吹號起床刷便桶,
餐餐窩頭醬湯供。
冷凍無暖板一塊,(水泥地上放一塊板)
沿室顛跑御嚴冬。一九六八年春初
正在這時候,隊長送來筆、墨水、紙,命令我再重新寫材料。我又有什麼辦法?
只好捧著疼痛的肚腹蹲在床板沿下寫呀!寫呀!
材料寫完,約3月天氣,仍然寒氣逼人。有一天,好久沒有聽到的鐵門聲又「咯啷」一下,一個彪狀大漢站在門口,高聲喊:「提審!」我比較平靜的心情又波動起來,跟在他後面經過一片荒地,轉彎抹角,到了一間並不太大的辦公室。進屋後,因為我將腦子真空了,就很自然地迅速掃視四周,見牆上掛著毛主席像,張貼好些彩色紙寫的語錄。進門靠右牆,約有二三十解放軍,鐵板的臉,挺胸筆直,一排排嚴肅地坐在梯形凳上。中間一張大審訊桌,桌上有紙張、筆墨、材料、茶杯、暖瓶、電話機,四個男審訊員,依次坐在那裡翻閱材料,陣容嚴肅如臨大敵。一個高大、肥胖、長著一對凶神惡煞眼睛的人靠右牆的條桌末端坐下,兩腿交叉在吸香菸,看樣是主審人。其模樣真是令人難以琢磨。我照例站立,心想:真金不怕火煉,人活在世上,活得有意義,死得有價值,一生就算沒有白活!我站了半晌,主審員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