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永遠贏不了我。你看,如今你死了,我卻活得好好的,還能取走這塊絕世無雙的骨頭。霍訣啊霍訣,你這一輩子,當真像個笑話。”
這是站在霍訣屍體前的宋闕。
白光化作道道利刃,一併向他席捲而來,秦樓忍下渾身劇痛,長劍起勢,擊碎浮光萬千。
一道聲音在耳邊不斷低語:“打不過的。”
“你這輩子都贏不了他,何苦這般折磨自己?想想世人負你叛你,這人間有何值得留念?不妨永生永世留在此地,給自己編織一場美妙的幻境。”
心魔說:“留在這裡,所有人都會愛你敬你,你的不甘不幸都能得到補償——想想出去以後,你手無證據,又是霍訣轉生,有誰會信你?”
秦樓執劍上前,冷然應它:“閉嘴。”
“前世受了那麼多苦,如今還要自欺欺人?”
心裡的聲音非男非女,似男似女,如同溝壑中的死水,渾濁且不清晰:“秦止和江逢月同你毫不親近,忘了當年他們降妖伏魔,將你丟在宗門裡麼?他們心懷正道,更甚於愛你,你身為霍訣轉世,怎麼可能被他們放過?”
黑衣少年的身形,有了一剎遲疑。
“對對對!你是不是想開了?”
心魔笑聲更大:“你還想嘗試一遍眾叛親離的滋味嗎?這一回,他們說不定會親手殺了你。為何執意要出去?若想見到秦蘿,在幻境中做出一個替身又有何難?”
一道法訣重重刺穿左臂,秦樓握緊手中長劍,竭力深深吸氣。
然後在識海之中,將那團膨脹的黑氣狠狠踢飛。
秦樓不是沒有過猶豫。
時至今日,他仍說不清自己與秦止江逢月究竟是什麼關係,更沒有十足把握,對他們抱有信心。
他會害怕被背叛,害怕被拋棄,可是……
他也記得在燈火通明的祭臺上,當一盞盞明燈為她亮起,女孩虔誠地雙手合十,悄悄祈求那個從不存在的神明,將所有運氣一併送給自己的哥哥。
秦蘿說,他們是一家人。
家人願意給予他毫無保留的信任,哪怕只有這一次,他也應當相信他們。
秦樓想……試著去相信一回。
少年手中的劍氣本是陰戾駭人,倏忽一滯,不知怎地,竟凝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清勢。
多年之後,一個名為秦止的劍修將橫空出世,並以此勢橫斷山頭,一躍成為當世第一劍修。
在向秦樓傳授劍術一事上,他從來毫無保留。
連綿劍光起,兩股截然不同的劍法渾然融合。
剎那間殺氣大作,極戾極兇,亦極清極絕。
整場心魔,都是宋闕的局。
之所以將秦樓引來此地,便是為讓其永生永世沉溺於幻境,從此淪為養料,滋養邪骨。
劍氣勢不可擋,刺入白衣青年胸口的一瞬,有什麼東西轟然碎開——
以宋闕暈開的血漬為引子,時間就此暫停,萬事萬物如同遇了水的墨,於轉瞬之間模糊成一團濃霧。
一道裂痕驟然皸裂,緊隨其後是第二道、第三道,劍氣所過之處,幻象層層碎裂,化作蛛絲般搖搖欲墜的網。
這一次,無論身為前世的霍訣亦或今生的秦樓,他都不會再輸。
——轟!
眼前景物坍塌的瞬息,於伸手不見五指的衛州山洞之中,猝然睜開一雙琥珀色眼瞳。
而下一刻,塵封的山門被人開啟,日光下瀉,映出一襲纖塵不染的雪色白衣。
秦樓知道那人是誰。
說老實話,宋闕從未想過,秦樓竟會掙脫心魔的束縛。
因而當他進入山洞,對上那雙噙了嘲諷的雙眼時,不由愕然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