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那樣不起眼的小角色,傀儡一樣地長大,漫無目的地過活,與千千萬萬的螻蟻沒有任何不同。或許連有朝一日死在別人的刀下,都不會引起哪怕一個人的懷念與側目。
……這本是他應該擁有的全部人生。
然而現如今,白也卻被溫柔抱在懷中。
“別怕,我們回家啦。”
稚嫩的童音輕飄飄拂過耳畔,很輕,像是隻對他一個人說、也只有他才能聽見的耳語。
雪白的狐狸動了動爪子,耳朵兀地一顫。
有什麼東西被小心翼翼放入口中,濃香渾然四溢,將舌尖苦澀的血與腥沖刷一空,只留下沁人心脾的甜——
就像約定裡說好的那樣,秦蘿穿過虛與實的距離,自那場奇詭瑰麗的幻境裡出現,遞給他久違的甜糖。
在狐狸身邊,浮空的字跡緩緩散開,化作純粹的黑與白。
孤閣為他套上的鎖鏈一一褪去,跌落在地的間隙,發出沉重而清脆的嘩啦響音。
咔擦。
秦蘿的腳步與枷鎖碎裂的聲音一併響起,裂痕愈來愈大,混濁不清的墨團巍巍顫動,良久,終於匯成足以被辨認的形體。
當女孩來到長廊盡頭,第一縷月光穿過孤閣大門,映亮小狐狸漆黑的瞳孔,也映出身側漸漸明晰的字跡。
[狐族,家境貧寒,幼時被生母低價賣入孤閣,訓練為死士。因屠殺邪龍赤練,識海遭受重創,傷勢未愈、心魔滋生。]
這些都是和之前一模一樣的語句。
秦蘿心口重重一跳,沒由來地有些心慌,目光往下,不由怔住。
蒙著純淨皎潔的月色,字跡一筆一劃在女孩眼前徐徐展開,宛如一場從天而降的恩典,將渾濁暗色沖刷殆盡,流瀉出淡淡金輝——
[只屬於他的,亦只被他所信仰的奇蹟,降臨在他身邊。]
白也受傷很重,除了由鞭打造成的條條血痕,也有識海之中的內傷。
而今正值請神節準備期間,金凌城中匯聚有不少能人異士。江逢月請來了醫修代為治療,聽說是個遠近聞名的名醫,醫術自是不必擔心。
唉,正道魁首就是好。
伏魔錄不由想起自己和主人在魔域艱難度日的時候,那叫一個舉目無親、步履維艱,無論怎樣都尋不見人幫忙。即便到了後來打出點兒名望,身邊的氛圍同樣虎狼環伺,總歸不如名門正派這樣和諧。
不過……那話本里的霍訣說自己曾被封印在衛州,究竟是作者的一時興起,還是當真有什麼依據?就算它對衛州起了疑心,又該如何說服秦蘿前往那裡?
以她那點修為,總不能說是一起去剷除大魔頭霍訣吧?
它正苦著臉細細思索,忽然聽身後木門吱呀一響,年輕的醫修自房中走出,向秦蘿略一頷首:“外傷都已上好藥,識海之中還需多加調養——你在屋外等了這麼久,要不要進去看看?”
秦蘿自然點頭。
仙門大族多是受了城主邀約而來,被盡數安置在城主府的客房之中。
比起客棧,客房中的陳列擺設更為雅緻講究,甫一進屋,就能嗅到濃郁的薰香與草藥味道。白也仍是小狐狸的模樣,懨懨趴在床頭,毛茸茸的尾巴蜷在身後,如同蓬鬆柔軟的雪球球。
秦蘿腳步很輕,唯恐驚擾到他,沒想到剛剛走向床邊,就見小狐狸尾巴一動,朝她這邊抬起眼眸。
“白也哥哥,”她像在講悄悄話,“你感覺怎麼樣?”
伏魔錄小聲吐槽:“你要是在拿手碰他,力道輕點兒還說得過去;講話沒必要這麼小心,就算大點兒聲,莫非還能把他傷口壓破了?”
秦蘿撓撓腦袋,恍然大悟:“對哦!”
白也很快應答:“無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