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也咬牙,沒出聲答話。
“姐……姐姐!”
那團小小的影子用力擦著臉上的淚珠,哽咽一下,聲線裡裹了抽抽噎噎的軟音:“你能不能、能不能不帶他走?或者回去以後先讓他好好養傷,找個好大夫治治識海,他身上那麼多傷口,沒辦法再接任務了。”
受天道影響,秦蘿無法向旁人吐露分毫情報,“白也哥哥會在下次任務中死去”這件事情,只能被她一人所知曉。
可她卻只能眼睜睜看著他一步步走向必死的命運,什麼都做不到。
樓迦無言,斜睨白也一眼。
這些傷口當然會治,畢竟他們孤閣又不是沒良心的惡棍組織,只不過嘛……給幾瓶丹藥就夠了,要是每個死士受傷都得請醫,那還不如改名叫慈善堂。
想到這裡,女子不免有些好奇。
一個是殺人不眨眼的孤閣死士,一個是嬌生慣養的仙門小孩,這兩人看上去八竿子打不著,也不知道究竟出於什麼原因,秦蘿要這樣護著他。
她是個直來直往的性子,心裡有了疑惑,口中便順勢問出來。聽罷秦蘿一番話,樓迦低聲笑笑:“既已知道他來自孤閣,小妹妹,你不怕嗎?”
不遠處細瘦的影子動了動。
“我——”
她聽見秦蘿說:“我和他是朋友,所以不怕。”
果然是小孩,所以才會講出這樣幼稚的言論。
樓迦啞然失笑,心中暗暗思忖。
秦蘿定然對白也生出了錯誤的認知,以為他真是隻無害的狐狸,心裡甚至把他當作了朋友。
今日她即便帶著白也離開,這孩子絕對會立馬趕去孤閣,或許還會帶上她爹孃。
到那時又是一頓焦頭爛額,不如趁早把秦蘿的念想斬斷。
——她覺得白也是個無害的朋友,可倘若知道了真相呢?瞭解曾經的殺孽與不堪後,秦蘿會繼續這樣對他,還是厭他如垃圾,再不想踏足孤閣一步?
“朋友啊。”
白煙愈來愈濃,遮掩女人瑰麗的眉眼,樓迦揚唇笑笑:“不如……我替你朋友送上一份禮物吧。”
“……秦蘿。”
“快醒醒,秦蘿!”
窸窸窣窣的聲音在耳邊徘徊不斷,秦蘿迷迷糊糊皺了皺眉,還沒等慢慢回神,就聽見一道更大的海豚音:“秦——蘿——!”
淡紫色的小團被嚇到渾身僵硬,騰地從地上跳起來,彷彿為了抖落耳朵上殘留的餘音,又像小殭屍一樣蹦了幾蹦:“伏伏嚇嚇嚇死我了!”
伏魔錄沉沉嘆了口氣。
“別慌,我的聲音只是小問題。”
識海里的男音說到一半,又一次長長嘆息:“你抬頭看看周圍,答應我,不要尖叫出聲。”
於是秦蘿抬頭。
她的記憶還停留在那片純白的幻境裡,只記得十分漂亮的紅裙子姐姐朝她笑了笑,再一眨眼,就什麼也記不起來。
那時天上地上全是白茫茫,這會兒卻是整個暗了下來。女孩的杏眼順勢上揚,待看清身邊景象,不由張大嘴巴。
秦蘿來修真界這麼久,大大小小的異象看過不少,如此詭譎的地方,無疑還是頭一回見到。
四面八方灰濛濛的,卻不是普遍意義上的天黑——
她所在的角落處處充斥著浮空的水墨,絲絲縷縷勾連牽引,描繪出連綿不絕的山巒、在空中緩緩盪漾的河流、一片枯敗荒涼的灰黑色樹林、以及天邊厚重的雲朵。
萬事萬物全都單薄得像是紙片,如同從電視機裡來到現實的卡通動畫,放眼望去黑煙滾滾,看不見亮色。
水墨畫固然漂亮,但若是整個畫面都死氣沉沉,那麼置身於其中,就稱不上多麼令人高興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