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魔錄仍在哀嚎:“程雙啊程雙,你怎麼就變成一烤地瓜的大叔了?秦蘿你信我,方才我們見到的那個絕非程雙本人,真正的他是個力大無窮、戰無不勝的英雄,什麼妖魔鬼怪都不怕,特別特別厲害。”
秦蘿抓到了盲點:“你好像特別喜歡他?”
“那當然!當年我和主人——”
它說著頓了頓,總覺得以魔道的身份講出這種話,似乎不是很適合。但轉念一想,秦蘿又不知道它主人便是霍訣,說就說吧。
伏魔錄嘟嘟囔囔:“當年主人給我念話本,第一本就是《山海平妖記》。主人還說,以後要變成和程雙一樣的人。”
想像故事裡的程雙那樣降妖除魔啊。
矮矮小小的女孩恍然“哦——”了一聲:“你主人一定是個很善良的好人。”
伏魔錄悶悶不說話了。
四周全是黑白分明的水墨畫,秦蘿發覺陸望正在好奇打量,一時興起,把《山海平妖記》的故事也告訴了他。
她瞭解不多,講得簡略,說完撓撓後腦勺:“雖然這裡的程雙叔叔好像和故事裡不太一樣……但他們都是好人。”
話本子和現實裡的情節不同,分明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陸望聞言笑笑,聲音很輕:“因、因為是故事啊,當不得真的。”
故事皆是由人所寫,因為讀者們更偏向於和諧美滿的結局,所以主人公往往氣運加身、擁有常人望塵莫及的天賦,無論經歷多少艱難險阻,最後一定是以圓滿收場。
當一切來到現實,虛假的美好就不得不宣告破滅了——
在陸望的印象裡,世間隨處可見的並非奇蹟與希望,而是貧窮、痛苦、妖魔肆虐、人與人之間漫無盡頭的爭執與打罵。
秦蘿沒聽出他的言外之意,突然轉過腦袋:“陸望,你有喜歡的故事嗎?”
抱著劍的男孩安靜搖頭。
與其說“不喜歡”,更準確一點的說法是,從沒有人願意花費時間,為他講述那些不切實際的傳說。
他從小生活在貧苦且不堪的環境裡,爹爹要麼喝得大醉,要麼每天每夜對他非打即罵,哪有閒心像其他父母一樣,坐在床邊給孩子耐心講故事。
尤其某天陸望在門邊撿到一冊廢棄的連環畫,本想開啟看看,卻被醉了酒的父親一把扔開,冷笑著諷刺他的幼稚無知,居然還相信這種無聊透頂的東西。
對於話本里形形色色的故事,陸望小時候沒有機會接觸,如今稍微長大一些,逐漸明白它們並不屬實,便更加生不出半點興趣。
“我……很少聽故事。”
男孩抿了抿單薄的唇,說話時仍顯得靦腆拘束:“我爹說過,話本子裡全是騙人的謊話,不應當相信。”
秦蘿自然不認同這個歪理,憤憤然睜圓眼睛,然而尚未開口,便聽陸望冷了嗓音:“當心!”
劍光掠過,幾道黑影散作濛濛軟煙。
“可怕可怕,陸望進入蒼梧,不過才半年不到吧?”
伏魔錄又開始嘮叨:“看他出劍的動作和速度……這就是天生劍骨嗎?”
“陸望很刻苦的!”
自己的小夥伴得了誇獎,秦蘿也覺得開心,心裡的小人得意洋洋叉了叉腰:“他每日天不亮就起床練劍,而且我爹爹定下的訓練量超——嚇人的,陸望居然全都完成了,我們都覺得他好厲害。”
正道之光,恐怖如斯。
伏魔錄下意識打了個哆嗦,把目光往旁邊悄悄挪。
陸望不過練氣修為,卻已隱隱顯出幾分劍修的風骨,神情沉凝舒朗,脊背從來立得筆直,弟子服更是穿得一絲不苟,領口規規矩矩壓在最上方。
也不曉得長大以後,這小子會是何種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