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線一點點暗下去,好不容易平復的身體再度開始顫抖不停。
雪白的圓團暗暗凝神,渾身皆是緊繃,狼狽吸了口冰冷的氣。
怕黑是他很小時候的事情。
孤閣為培養死士,時常會將數個孩童鎖入暗無天日的小屋,命令孩子們自相殘殺,直至留下最後一人。那樣的日子迴圈了一遍又一遍,黑暗,血氣,不絕於耳的慘叫,如同無法逃離的夢魘,每每當他置身於黑暗,都會在識海中引出無邊劇痛。
好在他已經慢慢習慣。
……本應習慣的。
可今夜卻成了例外,持續不斷的高燒讓記憶一片混沌,往日噩夢轟然浮現,裹挾在每一絲夜色裡頭。
白也頭痛欲裂。
走廊裡的燈火漸漸褪去,無邊黑暗再度君臨。當識海里的劇痛抵達頂峰,毫無預兆地,他聽見一道吱呀聲響。
那是房門被開啟的聲音。
本應離去的女孩將木門推開,流光傾瀉而下,刺破舊日的重重幻影。當秦蘿來到他跟前,腳下踩著黃澄澄的光暈,以及呼呼啦啦的冬日晚風。
識海中仍是死者們鋪天蓋地的慘叫,令她的嗓音格外模糊:“你覺得不舒服嗎?還是怕黑?”
小狐狸只是渾身顫抖,沒辦法應答。
“開門以後,它抖得沒有之前那麼兇。”
伏魔錄沉聲:“應該是怕黑……這裡有沒有蠟燭?”
秦蘿當然不會知道蠟燭藏在哪個角落,一時停了動作。
其實比起房門緊閉時,他的顫抖已經緩和許多。
走廊裡的燈火昏黃微弱,但總歸有別於漆黑夜色,小小的白團貪婪汲取,試圖摒退一浪接著一浪的噩夢。
像這樣一個人挺過去,他早已習慣。
他只不過是千千百百死士裡的一個,不會有誰憐惜為了殺戮而生的兵器,更何況白也從不需要憐惜。
暗潮熙熙攘攘,雜音恍惚不清,隔著一瞬的間隙,有人輕輕拍了拍他臉頰。
秦蘿小小聲:“小狐狸,你看。”
被她觸碰的“小狐狸”懨懨睜開眼睛。
下一個瞬息,瞳仁驟然縮緊。
四下皆是蒼黝夜色,他卻見到一束突然闖入眼底的光。
屬於秦蘿的靈力清淺如絲,從食指指尖慢慢升起。起先只有圓圓一個白色光點,好似墨汁那樣渾然暈開,旋即光點越來越多,彷彿天邊星色逐一墜落,勾連出連綿成片、團團簇簇的朦朧星河。
小朋友修為不高,很難凝出潔白瑩亮的氣息,僅僅是這些零零星星的光暈,就已經耗去她渾身上下的大部分力氣。
靈力極易消散,四散的白光如霧如影。
秦蘿笨拙伸出手去,掌心聚力,將它們凝捧於雙手之間。
因為即將超出身體負荷,她的手指在輕輕發抖。
一切都在眨眼之間。
天邊星月俱寂,烏雲翻湧如潮,見不到分毫亮色。整個世界都被黑暗吞沒,此刻於他眼前,卻現出點點星光——
只為他而生的星星,從女孩瑩白的指尖升騰墜落。
在小小一片的昏暗空間裡,彷彿世上所有的亮光都被她捧在手心。
白也忽然迷迷糊糊地想,他只不過是孤閣裡毫不起眼的其中之一,然而在千千百百的死士裡,或許只有他一個,被贈予了這片獨一無二的星光。
白光照亮秦蘿晶亮溫和的眼睛,被輕輕一送,往前裹住小狐狸圓圓的鼻尖。
四周安靜極了,她又累又困,聲音輕如羽毛:“別怕啦,慢慢睡吧,我會一直在這兒陪你哦。”
哼,又來了。
這丫頭總會毫無保留地釋放善意,明明自己用光靈力,已經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