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樂再起,環佩輕鳴,衣袂風響,暗香浮動。兩名品服正妝的道德宗女弟子分自兩邊側門進入,一人捧鼎,焚百合之香,一人託瓶,插長春之蕊。隨後兩人,各捧伽榆香珠、博古玲瓏。次第又是兩人。
紀若塵端然立著,心中寂然無波,目光只望向殿門處,再不旁顧。除了那兩扇已然開啟的殿門外,他眼中已無一物。可是他的心,分明能夠感覺到確如水般清澈的柔的眼波,正投注在他身上。
這道眼波柔弱如水,本是不載一物,可是不知為何,他心中那一道巍巍若山的防線,卻似要在這縷目光前徹底崩潰。
在紛紛擾擾的一角,另有一個清靜之處,這邊几席上坐的部是雲中居的年輕弟子。在一眾弟子中,石磯猶為引人注目。她與青衣那其柔如水的氣質迥然不同,黑髮如綢,齊眉削平,肌膚雪白滑膩得遠過尋常女子,兩相映襯,色若春曉濃麗流豔。她的一雙大眼睛靈動之極,顧盼間引得人心也彷彿要隨之雀躍舞動,但細細觀之又隱有殺氣,如春日未褪的一絲寒意陡然襲來,不禁悚然。石硯麗而近妖,令人有心親近之餘又禁不住心生畏懼。
石磯坐得筆直,上身微微前傾,直直地盯著紀若塵,雙眼中神采奕奕,毫不掩飾已身喜惡。楚寒與她同席,同樣也是目不轉睛地看著紀若塵,只唇色中隱有一點灰敗之意。
他下意識的伸手去端酒杯,青銅酒爵卻比他的手要溫暖。這一樽酒,如有千斤之重,楚寒反覆用了幾次力,才將它端離了桌面。
石磯已有所覺,微微轉頭望了楚寒一眼,後者卻是渾然無覺。
叮的一記磐音響過,似有一陣薄霧悄然漫延金殿。剎那之間,殿中許多人都有一種錯覺,似乎雕樑畫棟已化風流雲散,珍存靈果盡付雨打風吹。本是煌煌燦燦、白玉為欄金作描的邀月殿,頃刻間已化成雪峰之頂、冰川之巔,前臨斷崖、後憑絕淵的一處絕域,俯仰之間,上窮碧落,下瞰黃泉,兩處茫茫,不見窮已。
眾賓皆靜。
只因顧清己從殿外步進。
從來部是一襲索衫的她高髻寬服博袖,外紗內羅盡顯豐肩窈體。堆鴉鬟髻正中結一朵牡丹,非金非銀非玉非琉璃,絲絲蕊綻,瓣瓣盛開,五鳳首尾相銜羽翼為葉,喙掛鮫珠。除此之外再無贅飾。
她身穿金縷大紅緞衣,外罩同色軟煙羅紗。細看之下,非同俗世嫁衣的富貴團圓,龍鳳呈祥。其上竟是龍盤螭護,鳳翔鸞引,足下山河地理,社稷江川。
還不曾有人見過她如此盛裝!
顧清帶漫天天地山河磅礴之氣,所過處盡掃塵間俗華,還了天地本來蒼茫面目。她雙瞳映出的非是凡間表象,而是紛亂更替的前世今生。有黃昏下的低訴,有風沙中的扶持,有沙場上並肩浴血,也有生於水中、惟有仰望林梢的無奈,那生生世世的因果輪迴,最後盡化成一方青石,徐徐隱去。
殿中諸人忽然生出一種恍恍惚惚的莫名感覺。這是什麼?幾乎沒人說得清楚。
驚豔?
毫無疑問,顧清自是極美的,以致再挑剔的人也找不出她半分缺憾的地步。然而她的容姿根本不應屬這世間所有,那堪比天地的浩瀚磅礴,已使美麗二字完全不適於她。
可是又該如何形容她的容顏?
眾賓只覺一道怒潮湧入心中,被撞擊得幾乎無法自持,卻又不知該如何形容這種感覺。
顧清略一駐足,凝望了紀若塵片刻,又挾雲捲風翔,向主賓臺行去。在顧清面前,紀若塵光彩盡隱,幾乎無人會再注意他。然而在她濤濤而來的氣勢之中,他依舊立得穩如磐石。
顧清登上主賓臺,與紀若塵擦肩而過,同樣燃香祭祖,拜過兩宗真人長輩,再謝過賓客,方在紀若塵身邊盈盈一立。
紫陽真人長身而起,來到二人面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