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哽咽了下,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平復下來,順了順氣,又接著道:“哥哥等了很久,個把月沒有弟弟的訊息,他著急,每天出去打聽,都是無功而返。後來有一天弟弟回來了,是趁著師傅在茶館歇腳的當口偷偷溜了號。兄弟倆見面,也沒說什麼,把半兩銀子交給哥哥,讓哥哥收好。哥哥不明白哪兒來的錢,追著問他,他才說自己給騙進宮淨了身,這是買他子孫根的封口錢。”他說到這裡憤恨地捶打床鋪,“誰稀罕這個錢!再苦再窮,沒人想過要做太監!可是木已成舟,身子廢了,不進宮還能怎麼樣?弟弟又走了,幸好是在酒醋面局供職,偶爾也能回窩棚看看……就這麼過了幾年,宮裡的日子不好糊弄,他地位太低,經常捱打,哥哥總能發現他衣裳底下大片的瘀青。終於有一天他回來,捧著頭說頭疼,原來他發現節慎庫裡有人倒賣字畫器皿,那幾個大太監給他下馬威,一頓拳腳之後告誡他,敢透露半個字就要他的命。他被打傷了腦子,打碎了心肝,半夜在窩棚裡咽了氣。哥哥橫了心找仇家討命,於是換上弟弟的衣裳,兩個人對調了身份,沒有人看得出來。哥哥咬碎了牙,小心翼翼往上爬,終於進了司禮監,從隨堂開始,一直到坐上了掌印的交椅,然後報仇雪恨,權傾朝野……”他眼裡有奇異的光,灼灼的,叫人不敢逼視,但是慢慢又熄滅了,變成一片死寂的灰。長長嘆了口氣,低頭落寞一笑,“你懷疑得沒錯,其實我不是肖鐸,我是肖丞。肖鐸早在六年前就死了,所以不管那個秋月白的存在是多大的隱患,我都不能殺她。她是肖鐸的女人,是闔宮唯一對他一片真心的人。”
故事並不多複雜,不過就是一出李代桃僵的戲碼。以前要遮掩,自己也感到乏累。如今一口氣說出來了,有種逃出生天的感覺。
本以為音樓至少會表示一下驚訝,結果她呆了半天緩緩點頭,不無哀致道:“果然不出我所料!可是你兄弟就那麼死了,留下個痴情的月白又成了這樣,可不是一對兒苦命人麼!”說完了上下審視他,很快從憂傷裡脫離出來,嚥著口水問,“闡明事實罷了,你脫成這樣是為了提供佐證麼?”
她最近總能把他唬得一愣一愣的,他的適應能力早就上了好幾個臺階,因此鎮定自若,只說:“今兒之所以告訴你,是因為這秘密被宇文良時發現了,他拿這個短板威脅我,要我跟他謀反。”
她終於愕然,“謀反?這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罪!”
“是啊,株連九族。不過老家鬧蝗災的時候族人死的死跑的跑,眼下還剩幾個不得而知,就算活著,也是流浪在外查不出根底了。”他抬起手,拇指纏綿滑過她的臉頰,“如果單是這個把柄,我尚且不拿他當回事。可是他還牽扯上你……我可以不顧天下人,但是不能不顧你。”
音樓怔怔道:“因為我麼?他怎麼知道咱們的關係?”
他微微皺了皺眉,這種事,只要旁人留心就不難看出來。她這趟鬼門關轉一圈,他簡直有點生無可戀了,當時沒了主張,現在想起來還是太草率。難關過去了,由此引發的一系列問題卻讓人陷入絕境。他浮起一絲微笑來,但是笑容裡全是頹敗的味道:“他說是就是麼?我自然不會承認的。並不怕他拿私情說事,怕的是他對你不利……也或者是我辦事還不夠穩妥,露出這麼多馬腳,現在想想很後悔。”
音樓垂下了嘴角,忽然感到害怕,為什麼有種他要和她一刀兩斷的錯覺?她是真的成為他的負累了。她知道他們一開始就不應該,如果是彼此利用建立起來的交情,反倒是可以接受的,如今動了真情,那就是一場滅頂之災。
“怎麼辦呢?我怕他不肯罷休。”她靠在他身旁,他衣襟半開,她的胳膊從絲帛底下游過去,茫然撫他肋下那片面板,“不是你不夠穩妥,是我不好。我這樣橫衝直撞,把你的步調都打亂了。如果沒有我,宇文良時哪裡是你的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