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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快步進月洞門,兩邊站班兒的太監對他行禮他也置若罔聞,走近了衝她揖手,“西向的日頭,娘娘不怕曬著麼?”
她掖了掖臉,視線在他眉眼間流轉,和聲問:“廠臣進宮怎麼樣?皇上有沒有為難你?”
倒叫她猜了個大概,發難是一宗,晚間要來才是個難題。他轉身替她擋住了日光,故作輕鬆道:“為難倒也算不上,不過繳了臣披紅的權,臣總算可以輕省些日子了。”
他說不算壞事,她似乎不大相信,仍舊眯著眼打量他,“我倒覺得,情願放棄提督東廠的差事,也比罷免司禮監批紅的權來得好。”
他眼裡有笑意,揹著手道:“娘娘此話怎講?”
“內閣的票擬不再經廠臣的手,你不害怕麼?”
還是變著方兒的說他壞事做絕吧!沒看出來,她也是個口風犀利的人,先前低估了她,只當她傻乎乎什麼都不明白。他嘆了口氣道:“是啊,娘娘說得沒錯,皇上當時收權,臣心裡是不大受用。不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臣原本是草芥子一樣的人,得先皇器重才有今天,不說主子封賞的東西,就連人都是主子的,自己心裡明白,還有什麼可不平的?”
她淡淡地笑,“廠臣這麼想是好事,該是你的,你就是虛攏著十指捧也一分不會少。我瞧廠臣一直以來辛苦,有個時機歇一歇,也不是壞事。”
“娘娘說得是。”他呵了呵腰道,“皇上做這個決定在臣意料之內,所以下令的時候並不覺得突然。早前臣和娘娘提起過南下的打算,剛才進宮向上奏請,連帶著替娘娘表了個願,萬歲爺也首肯了。”
音樓大喜過望,肖鐸的形象在她眼裡一下子又拔高許多。他是有把握的人,真如他說的那樣,只要願意,沒有一樣幹不成的。別人提起他的名號,都不那麼待見,她卻結結實實感激他,悄悄伸手牽了牽他的衣袖道:“好話我也不會說,廠臣對我的恩情,我怕是沒有能力來報答。”
“這是打算撂挑子賴賬麼?”他低頭看那纖纖五指落在他的雲頭袖襴上,笑道,“咱們打交道那天起我就對娘娘直言不諱,娘娘他日得了榮寵不忘記臣的好處就足了。臣可不是什麼良善人,您尊養在我府裡,看不見我做的那些壞事,要是哪天見了,只怕對臣再也親近不起來了。”
她翣著大眼睛看他,“我聽說東廠的酷刑駭人聽聞,都是廠臣想出來的?”
他搖頭說不是,“東廠成立有一百多年了,歷史只比大鄴短了幾十年。廠衛殺人名目繁多,什麼梳洗、剝皮、站重枷,全都是前輩們的法子。臣接手後無甚建樹,不過略略改進一些,娘娘這麼問,實在是太看得起微臣了。”
音樓聽了大惑不解,“東廠真是個奇怪的地方,下了大獄的人還能梳洗打扮。”
他仰唇笑道:“娘娘會錯意了,東廠的酷刑愛取文鄒鄒的名字,比方鼠彈箏、燕兒飛、梨花帶雨……梳洗是拿滾水澆在身上,澆完了用鐵刷刷皮肉,直到肉盡骨露,這個人就廢了。”
他輕描淡寫,並沒有表述得多詳盡,音樓卻聽得駭然,驚惶捂住了嘴,嚇得愕在那裡。青天白日下明明是那麼個溫雅的人,說出來的話卻叫人汗毛林立。她有些難以置信,難怪世人提起東廠和錦衣衛都談虎色變,她看見的似乎只有他的好,卻忘了他是以什麼謀生的。
他和她並肩散步,分花拂柳而行,見她不說話了,轉過臉來看她,“臣嚇著娘娘了?”
她囁嚅了下,“有一點。”
他嘴角微沉,語氣無奈:“這些手段是用來對付觸犯了律法的人,娘娘一不作奸犯科,二不貪贓枉法,有什麼可怕的?再說臣在這裡,就算您害盡天下人,有臣給您撐腰,娘娘自當有恃無恐。”
這就是和惡人交好的妙處,不問因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