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聽了微微點頭,悵然說:“朕是老了,近來總懷念以前的事,想起你母親在時的情景兒。現如今暇齡也離世了,再看這人生,回頭一想是何等的空洞呢。”
太子慼慼道:“皇父說這話,叫兒子惶恐。近來確實事兒多,大樁小樁全攢到一處了。加上皇父龍體受損,心境難免有些低落,不要緊的,等天兒暖和起來,枝頭抽了新芽,地上長出了嫩草,您出去看一看,一切就都雲開霧散了。兒子活的年紀不大,見識的東西也少,但兒子堅信,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兒。兒子知道皇父因暇齡的作為大感寒心,但咱們家和尋常人家不一樣,皇父是大胤脊樑,倘或出了岔子,暇齡就是萬死也難贖其罪。兒子因骨肉親情可惜她,但也因法度人性恨透了她。怎樣的野心才能做出此等喪盡天良的事來?他們容不得兒子,兒子知道,但皇父待他們不薄,他們竟能罔顧人倫,實在令人切齒。”
星河靜靜聽著,太子這樣的一番慷慨陳詞,換了她是皇帝,就算再悲痛,此時也該醍醐灌頂了。
社稷為重,君為輕,這場風波動搖的是國之根本。皇帝和太子先後遭難,萬一做成了,這天下將會是誰的天下,便很難說清了。還要為一位公主的死而傷情麼?還不去將嫌犯一網打盡麼?星河抬眼向上望,看見皇帝果然鬆開了緊握的拳:“鳳雛宮裡……該當處置就處置了吧。”
所以女人,對江山社稷來說算得了什麼?哪怕同床共枕二十年,哪怕生兒育女操持宮務,還不是說捨棄就捨棄了。
星河俯首領命,太子又同皇帝提了南玉書的案子,說如今控戎司一盤散沙,無人統管。皇帝當即看了星河一眼,“錦衣使是副指揮使,怎麼就一盤散沙了?目下先交你代管,等過程子預備回內廷了,再著人填補上去。”
雖沒一口氣提拔成正使,但上頭無人,她就是一把手。當然皇帝的意思很明白,女人沒有一輩子做官的道理,終究還是要回東宮去的。預備回內廷幹什麼呢,必然是待產,乾女人該乾的活兒。
星河反正背慣了黑鍋,並不在意這些,沒曾想太子在邊上幽幽接了口:“左不過今年吧,讓她先代掌一陣衙門,好在她辦事還靠得住。年後兒子勤勉些兒,皇父也該抱皇孫了。”聽得星河一腦門子汗。
從立政殿出來,她臉上就有些彆扭,小心翼翼說:“皇上沒提那茬,您幹嗎主動往槍口上撞呀?”
太子說沒什麼,“讓老人家高興高興。”
可是現在高興了,回頭沒動靜,豈不是白高興一場?星河冥思苦想,不得其解,太子高深一瞥她,“別琢磨了,我從來不說大話。兒子是一定要生的,和誰生不一定,天底下又不是隻有你一個女人。”
他說完了,揹著手揚長而去。星河看著他的背影直髮怔,把他的話重新再在腦子裡過一遍,他說要和別的女人生孩子麼……也好,確實不能再拖下去了。
偏過頭吩咐底下當差的小太監,讓他上掖庭局傳話掖庭令前往溫室宮。內闈的事不能照宮外的法子解決,宮裡有皇后,也有專管嬪妃的衙門,她的作用不過從旁協助,不能一個人把全部事都包攬下來。
小太監撒腿承辦去了,她先去了溫室宮,不知怎麼總有些心不在焉,連皇后同她說話,她也有些遲蹬蹬的。
皇后細看她臉色,“宿大人怎麼了?身子不好?”
她哦了聲,忙打起精神來,“是昨兒夜裡連夜辦差沒睡好,謝娘娘垂詢。”
皇后這回是志得意滿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一口鳥氣憋了那麼久,總算可以好好發洩一回,臉上便滿含了勝利者的微笑。
同樣的位分,分屬左右,常讓人拿來作比較,二十多年從無勝績,這是何等的憋屈!先皇后大行後,左昭儀一人獨攬宮務,每回給她分派月例用度,竟然和三夫人無